晚餐過後,葉成輝送她回到凱悅飯店,兩人站在房門前,彼此間彌漫著一股難以言喻的沉默。
「晚安。」她只這麼淡淡地說,暗示著想要獨處的心情。
「嗯……晚安。」他尊重她的意願,即使這要拿他的心傷做代價。
紀雨湘轉身打開門,看著高雅卻冷清的房間,沒來由地嘆了一口氣。
在窗前的沙發坐下,繁華夜景映入她的眼簾,那麼美麗、那麼閃耀,為什麼卻會讓她覺得寂寞淒涼?
這段日子以來,她總覺得自己失去了些什麼,剛開始她以為是喪失親人的痛苦所造成的,但在午夜夢回時,她又不那麼確定究竟是怎麼回事。
在舊金山的那段日子,成了她生命中的一段空白,原本她以為自己不需要去想起的,但這彷佛遺落了某種東西的感覺,一直纏繞在她的心上難以釋懷。
或許,她應該試著找出舊金山的回憶!
于是,她打開行李箱,找尋了幾分鐘後,她發現包爾送她的巧克力,出自GhirardelliSquare,漁人碼頭上的巧克力工廠。
她想起那個親切的好人,雖然她忘了和他的某段記憶,但她還記得剛到舊金山時,他是第一個帶給她溫暖的人。
于是,她打開精致的鐵盒子,拆開一片紙包的巧克力,默默的含在口中。
好香,好純、好好吃的巧克力。
她閉上眼楮,細細的感受這滋味,驀然之間,她腦中有一道閃電劃過。
她跌坐在地毯上,睜開眼楮,看到的卻不再是那夜景,許多畫面陸續浮現上來,彷佛鏡頭快速運轉,皆是片段光影不成一個連貫故事。
眼前出現一間餐廳,好象叫做「羅馬之階」,有人遞給她一朵玫瑰花,她身旁的桌子坐了一個很特別的意大利男人,他擁有一雙東方人才會有的深沉黑眸。
後來……後來她被一槍擊中,昏迷了過去,當她重新面對這個世界時,她什麼都忘了,那時是詹姆士緊緊的擁抱著她……
然後又發生了好多好多事……她變成他的女人,他們爭吵、他們相愛,直到她又受了傷……直到她堅持回到台灣……
海風中的擁吻、深夜里的呢喃、醒來時的溫暖擁抱……她想起來了,她什麼都想起來了!那一串記憶是如此鮮明、如此深刻,她怎麼能夠忘記呢?
口中的巧克力,雖然慢慢融化了,卻仍留下芳香甜蜜。
就像那曾經美麗、曾經燦爛的日子,盡避隨著時間流去,卻刻劃在她的內心深處。
「我的天!詹姆士。」她抱住自己的頭,情不自禁的喊出他的名字。
想到自己曾那樣傷害他、拒絕他,不知對他造成了多大的傷害,她的心頭就流竄過一陣一陣的酸楚。
怎麼辦?她該怎麼辦才好?這一切還來得及挽回嗎?
望著窗外的夜景,她依稀看到了舊金山的夜晚。
同樣是輝煌的燈火,但在海洋的那一端,有他,而在這里,只有她和回憶啊!
上一次,她把回憶遺落在舊金山,這一次,她卻把心也弄丟了。
失去的就要找回,她明白,她必須前往舊金山,必須要撿回那顆愛過的心,但願……但願……她能找得回來……
第十章
微醺
醒了才知道
那麼再醉一場吧
所謂玫瑰人生
除了選擇在這則童話中定居
真的,誰能不飄飄然而去呢?
安靜,純然的安靜,在這架前往舊金山的飛機上,是一片詳和無比的安靜。
所有的乘客幾乎部睡著了,只有坐在窗邊的紀雨湘,仍睜開雙眼望著窗外的一切。
在她平靜的面容下,卻是一顆騷動不安的心,她默默呼喊著︰等我!等我!舊金山,等我回到你的懷抱!
一個小時後,當她走出海關,眼前仍是人車洶涌,但她很明白自己該往哪兒去。
她坐上出租車,再次來到舊金山市區,感覺就像回到家一樣。
來到纜車搭乘處,她默默等著某一班車,終于,包爾所開的二十三號列車到了。
「包爾!」她朝他揮舞著雙手。
「玫瑰?是妳!」包爾瞪大了眼楮,表情是又驚又喜。
她跳上纜車,兩人相擁,一切感動都盡在不言中。
「妳回來了,我們又見面了。」包爾放開她後,略帶猶豫地問︰「這次是來旅行,還是要住下來?」
「我回到家了,當然是要住下來。」她肯定地說。
「真的?」包爾由衷的感到開心,「太好了,以後我就可以常常見到妳,還有老板他……」
「他最近……怎麼樣呢?」她正想問這問題。
望著舊金山一坡又一坡的街景,包爾嘆了一口氣,低低的訴說,「自從妳走了,老板就像變成另一個人似的,每天都窩在屋子里,什麼人也不肯見,非常糟糕。」
「是嗎?」她握緊了欄桿,發覺自己的手在顫抖。
「不過,現在妳回來了,我相信事情會好轉的。」他安慰地說。
「但願如此。」她心中有一千一百個不確定。
纜車開到十字路口,包爾停下車說︰「富豪坡就在那兒,妳往前走一段路就到了,祝妳好運!」
「謝謝。」她親了他的面頰一下,「包爾,我真不知要如何感謝你,是你的那盒巧克力讓我想起了一切。」
「真的?」包爾呵呵的笑了,「那可實在了不起。」
「等我的好消息。」紀雨湘輕盈的跳下車。
十幾分鐘後,紀雨湘懷中抱著一束玫瑰,走到那棟藍白色調,維多利亞式的房子前,深深呼吸了好幾口氣。
「叮鈴!」她終于按下門鈴,一聲又一聲。
彷佛過了一個世紀,她站在原地都快成為雕像,所有的希望像氣球般就要被戳破了。
就在這難熬的時刻,大門突然被打開,然後一句咒罵聲傳來,「是那個混蛋吵醒我的?我不訂報、不投票、不捐款,快滾!」
「我……我……」紀雨湘站在台階上。抬頭望著他,竟一時說不出話來了。
詹姆士穿著黑色的睡袍,胸前微微敞開著,雙眼下的黑眼圈說明了他的疲倦和難眠,讓那雙黑眸顯得更加憂郁、深遂了。
他顯然也被她的出現嚇著了,兩人在一陣尷尬的沉默後。他才譏諷地道︰「妳來做什麼?別告訴我妳又失去記憶了,或者妳又惹到什麼麻煩,還是妳根本只是來賣花的?」
他果然還在生氣!她立刻察覺到這一點,但她卻不能逃避,這是她該面對的。
「我……我把我的回憶留在舊金山,我是來找尋回憶的。」她輕聲道。
「回憶?妳在舊金山的回憶?那對妳有任何意義嗎?妳不是都忘光了?」他冷冷的問。
「我回到台灣後,終于想了起來。」她有些落寞的說。
「那又怎樣?恭喜妳,現在妳什麼都記得了,很好!」他譏諷地道。
「可是……我……我這次又弄丟了一樣東西……」她不安的囁嚅著。
「天!」他握緊雙拳,「到底是什麼東西?」他不耐的說。
「我把我的心……也遺落在舊金山了……」
「妳的心?」他揚起冷笑,「那妳得自己去找了,恕我無能為力。」
「我的心……就是在這屋里弄丟的,可不可以……讓我進去找找?」
她咬著雙唇,雙眼蒙的望著他,期待著一個讓她快樂,或是讓她痛苦的答案。
詹姆士嘆了一口氣,雙拳握緊了又放松,放松了又握緊,不知該拿她怎麼辦才好。
僵持不下的時刻,天空飄下了絲絲小雨,街上漫起了茫茫白霧,紀雨湘瑟縮了一下,整個人看起來好無辜、好脆弱,像是一只迷了路的小野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