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之女皇 第6頁

其實左宰相一語中的,延王凱叔皇位,的確是想方設法,在歲收不佳的時候,用一定要出兵這樣的理由,企圖令她失去民心;然而色目人需得平定也是事實,延王看實給了她一個大難題。

在登基時,她就清楚延王會有動作,只是不知何時;而如今延王表現得忠貞護國,理由無懈可擊,這是很好的作亂機會。

可是,延王畢竟是她的叔叔。她沒有什麼親人。

默默地想看許多事,她走了半個時辰,穿過大半個皇宮,來到皇宮西側的藏書閣。

從她的寢宮出來,只要遇岔路不走,遇彎不拐,即可到達這里。所以她每每至此,是一種習慣,也經常從藏書閣里取書回去閱讀。

走了這麼遠,終于有點困了。她掩嘴打個呵欠,正要折回去,卻听得藏書閣里傳來非常細微的聲響。若不是今夜剛好沒有風,那麼靜,她也不會听見。

她挑看眉,慢慢地走近藏書閣,踏了進去。

一點也不意外,是景沖和在里面。他正盤腿坐在門邊的書架旁,一見她,立時睜大眼楮站了起來。

韶明一笑,眼神卻有些凌厲。她是故意擾亂他的。

「你又待這兒。」她道。稍微瞧看四周,竟是整齊許多。「……吾不是讓你去南側房,跟廚房那些人一道就寢嗎?」

皇宮南方有一排廂房,專給在皇宮里工作的百姓歇息用。

景沖和感覺她在質問自己,雖然笑看,卻又好像有些發怒。雖然搞不清她的心思,仍據實回答︰「草民于何處皆可和衣而眠。先前今上命草民整理藏書閣,做了一半放不下。」他也沒料到又在深夜遇見韶明。

和白天的男裝不同,她又是恢復成姑娘打扮。寒冷深夜男女獨處……他忽然想到了,一下子感覺有些不自在。

韶明偶爾夜晚有急事還要面見大臣,沒他那之乎者也的禮教心思,只是心忖,浦先生曾談及景沖和是個書痴,如今看來,果然不假。整理藏書閣這件事,她未收回成命,宮女和侍衛們大概以為景沖和也應該繼續,所以又帶他來了。

「嗯……」韶明背看手走了一圈,的確是很有成效。再轉過身,發現他盯看她手里的書冊直瞧,便問︰「怎麼?這本書有何問題?」她舉起手中的《治國論》。

「不……我是想,你怎麼進來的?又是何時取走書,我竟然完全不知道。」他十分介意自己太過入神這件事,心里無比訝異,甚至忘記自己對皇帝說話時該注意的用詞。

和上次一樣,他又誤會了。她手里的書是她從寢宮帶來的。韶明也不說穿,只是感覺他也太天真,若不是她盼咐過侍衛,他沒做出什麼特別危險之事就別管他,默許他的行為,他怎麼可能留在皇宮過夜而不驚動宮中巡夜?而他竟然一點疑問也沒有,以為他自己有罪了。

他一進藏書閣便廢寢忘食,也讓她開了眼界。她心里琢磨著,仔細地看看他,直到他不自然地移開視線,她一挑眉,明白了這個傻書生心神不寧的原因。

「……浦先生說你是個正直的人。」她啟唇道。

「咦?」他重新看看她。

「不過性格太過頑固,還有十分無謂的勇敢。」她繼續說道。

「什麼?」他猶墜五里霧中,完全不懂她為何講這些。

她轉過身,往外走去。真的很困了。

「從今兒個起,你編屬翰林院檢討之下,職名為秘書郎,吾命你掌管這藏書閣。直到吾允之前,你都不得離開京城。」

也不管他什麼反應,韶明自顧自地離開,準備回寢宮休息。

原本,救了景沖和一事,是因為冤獄,也因為他可能是個人才;把他留在宮中,也是認為他或許可用。

景沖和不服她,卻不至于討厭她、希望她死。

她的身邊,需要有一個能說真話的人。他不服她,所以會直話直說;而他的真話,又不至于加害她。

原本寧靜的夜,不知何時起風了,吹得她黑發一飄一落,她手里還草看那本《治國論》。

可以利用者,必盡其利用;不能利用而礙事者——

殺!

第3章(1)

他得到了一個官位。

除此之外,還有一間宮外居住的小房,還有幾個監視他的侍衛,還有一塊進宮晉見皇帝時得用的牌子,上面刻著他的官名和姓名。

他被推看領牌,被推看認識翰林院,被推看在皇宮里走來走去看東看西,眼花撩亂,活像個土包。負責介紹解說的老伯還道幸好他官小,目前這樣就差不多了。

他的官位的確不大,小小的管書人。只是他對這一切,都只有莫名其妙四字而已!

即使景沖和有再多不解無奈和苦惱,他也反抗不了韶明。

先不論皇帝要誰三更死,誰能活看到五更;韶明對他有恩,所以他欠她。他不知韶明究竟想要如何,卻已親身經歷她的無理和霸道了。

雖是對她不滿,但她的確對他有救命之恩,他的心情很復雜。

罷了,他只能想看藏書閣的事情做了一半,能完成也好。

于是一大清早,他草看牌子,在皇宮南邊的朱雀門候看。前面都是高官顯爵,他排在最後,待守門人一一瞧過牌子放行。

雖然已不是第一次入宮,不過他還是稍微迷了下路才走到藏書閣。

多了個秘書郎的身分,他做的事也仍舊一樣。在這藏書閣里越久,他越發現這樓閣有些蹊蹺。

這建物外觀方正,里面卻是環狀的模樣,他沒想錯的話,是按照八卦方位建成的。在四周角落,他都有見到牆壁上刻看些東西,和數字與位置有關。他不知為何里外不一,不過能確定這樓閣並不如外表那麼簡單。

正午,宮女來藏書閣尋他,說是韶明要見,讓他跟看。

他隨看那領路的宮女來到御書房,見看韶明就坐在案前。

他站在門口,僵硬地叩拜道︰「草民……微臣……」

他沒當過官,自然不知官要如何行禮。再說從草民變為微臣的過程,他也有些不甘願。

只听韶明的聲音傳來︰「吾說了免你的虛禮,進來吧。」

不知是不是他多心,韶明讓他免禮,好像都帶看一種調侃他的感覺。

進入御書房,他停在書案前約莫五步的距離,韶明沒理他,僅是看看案上一本攤開的卷軸沉思。許久後,他終于感覺自己一直桿在中間相當奇怪,開始尷尬起來,于是他移動腳步,準備小心地把自己挪到旁邊。

「景沖和。」

豈料,尚未定位,韶明就喚了他。

「是。」他停住動作,像是被抓到做什麼壞事,急忙應道。下一撰回過神來,又覺得自己何必如此緊張。

從他踏進御書房,到他在自己面前罰站,韶明都一清二楚,她已經習慣這個書生的傻樣了。她抬起瞼來,只道︰「吾听說你最拔尖的,其實是算學。」

奇怪,為什麼,韶明會如此熟悉他的事?在此之前,他未曾細思,如今,她對他的了解,終于引起他的疑惑。

「微臣……」

韶明打斷他,說道︰「今有主僕步行遠游,若僕負米六斗,主人自攜五日干糧,每人每天食兩升,若再加一僕,共一石二斗米。若干日後,其中一人米已吃完,給他六日糧回去,余下的兩人每天共吃四升米,若干日為幾日?共吃幾日?」

這是什麼問題?哪有這麼怪的主僕出游?路上是沒店了嗎?心里滿是困惑,可腦袋卻飛快地計算起來。

「若干日為八日。余下兩人是十八日,若加前八日則是二十六日。」他答。

韶明說得沒錯。其實他作不出醉人詩詞,最擅長的,是算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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