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怎麼?」韶明微微一笑,明知故問。
皇帝出巡,那不是什麼特別之事,先帝先祖皆有出巡過,玄國疆域廣闊,因此不只南巡,西巡東巡皆是有的,問題是出在微服此事上——第一,于安全上,非常不方便;第二和第三,還是安全的問題!
「……微臣想,想要體察民情是極好的。太祖先帝皆有出巡過,都是照規矩走的。」朱遠十分婉轉地說。
韶明豈會不知他的暗示,仍舊微笑道︰「先帝在位時沒有微服出巡過,不過當皇子的時候有。」
朱遠說︰「微服出巡並不是好的法子,亦……不值得學習。」他很難婉轉了。
「那還不容易,別寫在起居注里,不讓人知道就好了。」韶明慢條斯理地說道。
寫起居注就是在寫史,哪能如此隨便說不用寫進去,朱遠知韶明是在跟他扯淡,表示她心意已決,是不會更改的。
他在心里長嘆一口氣。
「微臣知道了,微臣告退。」他得去安排了。
「對了。」韶明喚住他。「把景沖和也帶著去。」她說。
「……微臣明白。」朱遠應著,走了。
他認為這事不能耽擱,決定要走就要快,拖看會給有心人淮備鬧事的機會,所以三天後,朱遠上上下下打點完畢,帶三十名禁衛以及十數名宮僕宮女,一行人行囊簡便,拉五輛馬車,由凌霄城出發。
第一天路上,平安順利,在入夜時便達朱遠之前叫人探過的店家。
一到門口,老板迎出來道︰「喲!歡迎歡迎!斌客這邊請。」見到此一行人氣勢非凡,老板鞠躬哈腰,不敢怠慢。
韶明步下馬車,見景沖和從另外一輛下來。他左右張望了下,直到看見她才停住,並且露出微笑。
韶明心里一暖,想要過去他身旁,可旁邊有這麼多的人,只好作罷。
朱遠什麼也沒講,僅拿出一枚沉甸甸的元寶塞入老板袖中,老板眼楮直發亮,馬上安排了東邊一整排最好的廂房給他們。
韶明和景沖和一人睡一間,馬車他們也是單獨分別乘的,眾人在各自的房里用完餐,再換衣梳洗整理,天也黑了,由于白日奔波一天了,韶明房里一熄燈,宮女和宮僕也撐不住睡了。
景沖和習慣晚睡,還太早,他拿出包袱里的書冊,準備翻看,想看韶明說要南巡,自己雖陪著,卻只是坐在另外一輛馬車,今日一整天,沒有說上什麼話……
忽然有人輕輕敲他的門,他一怔,起身打開了門。
敲門的人正是韶明,一見她,他喚道︰「玲……」
「噓!」韶明趕忙伸手蓋住他的口唇,將他往後推,自己也踏進房內。
「不要吵醒別人。」她低聲說,反手關上門。
景沖和點頭,她就放下手。他望住她,她穿看鵝黃色的裙子,長發簪著,她做姑娘打扮時,總是有種柔美的氣質。
「有什麼事?」他趕忙收心,問道。
聞言,韶明睇他一眼,並不回答,僅走至桌邊坐下。不曉得她要做什麼,景沖和只得也跟著坐下。
油燈的火焰搖曳著,不知是否錯覺,他覺得她臉頰有些泛紅。
啊!景沖和這才遲緩想到,半夜來男人房里,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她會難為情是必然的。而自己也太粗心,因見著她很歡喜,還問她來做什麼,她當然是來見自己的。
他心里涌起一股溫柔,伸手輕輕握住她的手。在他心中,已認定她是他的妻,所以也不計較小節了。
韶明給他握著,心跳稍微加快了。
以前,她老半夜到藏書閣找景沖和,可從沒覺得害躁過,兩情相悅之後,卻變別扭了。韶明還在陌生著,那種愛著一個人的感覺。
兩人只是交握著手,沒有說話。可即使是如此,也是好幸福的。
久久,韶明方啟唇道︰「我想問你,你家鄉在哪?」
景沖和將縣名告訴她,但她搖搖頭,道︰「不是,我是問,進入縣內該怎麼走。」
景沖和一愣。
「你……是要去我的家嗎?」他訝異。
韶明瞼一紅,垂下眼眸,說︰「我……我和你,要成……成親的話,總是該和你回去看一看。」面對國政時,她總是利落果斷,也只有在他面前,她才會露出這麼生澀的神情,如此難得的欲言又止。
原來是這樣!景沖和責備自己的魯鈍,竟是沒察覺她這般為他著想的絲細心思。
「原來你南巡是這個理由。」
「才不是。」她一笑,用女皇的口氣說道︰「吾是要體察民情的,然後訪你家鄉,兩個都要,因為吾是貪心的。」
景沖和也笑了。
「其實,我本想,有一天,或許是老的時候,你不再做女皇了,我一定要帶你來南方看看的,看看花、看看草、看看那些北方沒有的東西,沒想到是你先我一步。」
听他好像在說一輩子的事,韶明心又跳,掩飾著害羞,道︰「當然是我先你了,論機靈,你可比不上我。」
景沖和微笑握著她的手,好久都沒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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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他們啟程。
要訪景沖和雙親是真,要體察民情可也不假,每到一個省或一個縣,韶明就會把在當地見識到的事情記下,先不驚動當地父母官,若有要立刻處理的,就用快馬送出旨意,找官員負責,若不是那麼立即的,需長遠計議的,韶明也細細寫明,待得回到京城,再找朝官參商,晚上在客店,也騰出時間批閱從凌霄城快馬送過來的奏章。
而景沖和,發現隨從里原來有黑臉漢子和高壯漢子二人,知黑臉漢子特別愛聊,便時常跟他們講話,尤其那黑臉漢子果然話特多,一路上嘰嘰喳喳,不停說著上次劫載景沖和之事,景沖和也不覺煩,總是面帶微笑地聆听。
就這麼著,平安地朝南方走去。
約莫到第十七天,朱遠向韶明告知,似乎有強盜跟上他們了,韶明聞言,僅一笑,道︰「算他們倒霉。」
馬車徐徐來到一間小店,韶明和景沖和一行人踏進店內,十幾名壯碩漢子也從馬上跳下,跟著進來,一看有空桌就坐下,將店里擠得滿滿的。別的客人一見這些大漢腰間掛刀,個個來者不善,都趕緊逃了。
老板一臉發青,也只能杵在櫃台里。
這些人是從前個縣就盯上韶明他們的,雖然韶明等人穿著尋常,朱遠也小心不露錢財,可他們住上好的房,就一定不會是窮人,也或許強盜干久了,這些漢子感覺他們非富即貴,可干票大的。
景沖和雖然不是很明白,可也感覺到危險了。他站到韶明面前,韶明卻要他一起坐下。
「茶呢?」韶明淡談地出聲。
片刻,才有一個小二,哭喪看臉,提著大茶壺,走出來時雙腿不住顫抖。
「客客客官…茶茶茶……」他邊倒茶,手邊抖,倒得桌上都是。
韶明見狀,笑道︰「我可沒見過你這樣的小二。」手一揮把他趕走。
小二提著壺,趕緊找個角落躲起來。
幾名壯漢互看一眼,其中一個為首的,站起來大聲道︰「咱們只要財不要人!留下東西一切好說!」
韶明根本不理會他們,只是望著景沖和,說︰「不管發生什麼,你都坐看別動。」
景沖和聞言,毫無懼色,道︰「好。我不離開你」
听他根本會錯意,韶明好笑,臉卻又紅了。
那壯漢見韶明當沒听見,便刷地一聲從腰間抽出彎刀,其余漢子也跟看紛紛亮家伙,一時間寒光閃爍,店內緊繃的氣氛一觸即發。
「既然不識好歹,那就怪不得咱們了!兄弟們,放過女人,其他的,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