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軍師 第9頁

大明街所,遼東營田制,沒有征戰的時候,軍戶負責耕種田地,維持軍糧生產,拋荒此一行為嚴重破壞營田。

營田荒廢,就沒有軍糧,地處邊疆要地,有何嚴重的影響不在話下。幾名將宮聞言,似乎很是驚訝,再看著湛露旁邊寫的數字。

「這里的軍戶不僅徭役沉重,更多時候被官吏殘酷當作奴僕,剝削他們的勞力,又課以重稅,導致軍人大量逃亡;軍戶減少,所分配要耕種的田地就更多,有的必須耕種離家五十里的營田,有的耕田之余還得修築邊牆城堡。」

「湛參贊,你說得那麼多,無非是要讓大夥兒了解遼東此地的困難,這又與平息民變有何關系?」其中一將官道。

「據下官所知,這次的民變,是由於礦監使陳河用激烈的掠奪手段,明目張膽地搜刮百姓。他暴政此地近十年,居民無法生存,才起而抗之。」她語氣和緩,卻難以教人阻住,「遼東此地為『神京左臂』,南當倭,北當虜,東有女真,九邊重鎮,特居首位,常駐軍十萬余;如此重要的軍事要地,倘若民心不定,那麼如何能擔起邊防重責?依下官之見,對百姓動武只會引起更大的抗爭,倒不如,和他們談條件。」

引此結論,眾人皆是一愣!而上官紫則是微微揚起嘴角。

「談條件?這要怎麼談?」有人問道。

湛露洞見癥結,一語破的︰

「既然他們不滿的原因是陳河,那麼,我們就將陳河拿下治罪,以平眾怒。」

「將陳河治罪?」將官們面面相覷。陳河之所以那麼囂張,是因為他的背後有東廠撐腰,沒人動得。他們不過是軍隊,沒有司法權,更別說拿下他治罪了。

她看著上官紫,眸底微光爍爍,猶如向他下戰書。道︰「我身為參贊,就必須在軍務軍情方面給予適當意見。戰爭勞民傷財,且此次所要面對的又是自己國家的子民,試問前線士兵如何下手?而這,則是我所能想到不需流血沖突,而又最容易直接解決事情的方法。」

「這……」幾個人交換眼神。縱然明知湛露說的確是有其道理,但——「將軍,您認為呢?」

上官紫只是對住湛露堅凝的眸瞳,道︰

「湛參贊,你可知若是當真將陳河捉拿,將會有什麼後果?」

湛露卻自如一笑,「稟將軍,若是您真能將陳河拿下,回京之後,責任由下官扛,由下官來向兵部解釋。」

「你扛?你認為兵部會削了你的職抵銷此事?」他輕輕挑眉。

「不,我不會讓兵部削了下官的職,更不會讓將軍及各位惹上麻煩。」這發言甚是肆意,但於她軟軟的語調听來,卻完全沒有傲慢及無禮的刻鑿,反而凸顯自信。

湛露,她還要讓他再如何吃驚?上官紫抬眼,表情具不著痕跡的滿意。

「好,那麼,就照你的意思。」他果決下令道︰「湛參贊,你必須負責跟遼東軍民談判,並且和遼東總兵商量如何將陳河帶回京師。」

得他允諾,她興奮地亮了燦眸。

「是!」

※※※

不到半個月,遼東民變平息,眾軍班師回朝。

沒傷到一兵一卒、一民一生。那片廣大的東北土地,在湛露的協調之下,居民願意放下武器,只要陳河別再出現擾民。

上官紫將陳河帶回京師,湛露隨著他臨兵部報告。

「遼東此屬邊防重地,軍丁卻因陳河的奴役而導致大量逃亡。以開原城十堡為例,五千名軍丁就有一千五在逃。駐軍五萬,就有一萬五為空額,此乃嚴重警訊,若外族進犯我大明東北邊疆,將不堪設想。將陳河拿回並非是要將他治罪,只是這樣下去於邊境實在危險,若能以此事撫平遼東軍民,以固國土,不啻為一個收買人心的方法。」

頭頭是道的說詞,令得兵部就算想推卸責任也難以降罪。不費一卒,就將遼東此大規模民變在短時間內平定,將陳河拘提的理由也無懈可擊。

東北地方的確為軍事要地,比起失去幾萬士兵,不如解決一人。

只是,這下兵部和東廠的梁子又結得深了。

走出兵部,上官紫睇著她,道︰

「收買人心?你也算是見鬼說鬼話。」體悟國家邊防,並非要將陳河治罪?如此顧全大局又忠心耿耿的言辭,兵部也不得不接受了。

她側頭輕笑,「我只是不想丟了官。」面對沒有好心腸的人不用太過真誠,否則吃虧的會是自己——這可是沈伯麟以前給她的教訓,她始終銘記於心。

「真沒出息的回答。」他勾唇。不記得什麼時候開始,她會講這些又真又假的場面話了。

「我不需要出息。」只準備安分地當個小參贊。

他微眯眸。沉聲道︰

「遼東地區恢復平靜,兵部更會因為你的發言而加以注意。」如此一石二鳥,這可真是沒出息的她曾計算在內的?

「這些,還不是承你提醒。」她眨眼,沒忘他那仿佛試探考驗的教訓,自己應該算是過關了吧?淡淡一笑,「這樣很好,不是嗎?」

的確是很好,而且似乎完全照她心意。上官紫沒有道破。

「,可以回家好好休息一下了。你呢?我剛剛听到兵部又指派任務給你了,是不?」已經離開戰場,暌違三年重逢後,湛露首度以朋友的立場和他交談。

「明日。出發去南方。」他道。

「真辛苦啊,大將軍。」她笑了笑,隨後正色道︰「可別死了。」

她的雙眸清明,蘊滿誠摯。

如此毫不掩飾的眼神,令他平靜的心境淡淡一蕩。

這名幾乎能看穿他心思的女子,是何等勇敢聰智!運用自己的本事,朝著所選擇的方向前進。望進她堅毅的黑瞳,他忽而不再感覺她是在胡為亂作,更甚者,開始預感她可以照顧好自己,就如同在書院時,根本不需他的注意或幫助。

她有那個能力。

一揚唇,他道︰「你也是。」

「保重。」她拱拳。

「保重。」他回應她的凝視。

而後,背過對方,各自灑月兌離去。

他們兩人,皆深刻相信還有機會再見面,或許一方是從沙場回來,或許一方是正要赴戰,更或許,又能再一次與軍齊伍。

啟曰無衣?與子同袍,與子同澤。

第四章

兩浙海防要地

「湛軍師!北方來的信——」

毛躁的小兵手里舉高一紙牙白色信箋,嚷嚷地直闖營帳。猛然想起什麼,趕忙止住腳步,恭敬地在帳前道︰

「湛軍師,下官要進來了。」

「嗯。」里頭傳來允可。

小兵立刻興奮地掀門入帳。望見這大名鼎鼎的湛軍師凝神研究地圖,心里不僅崇拜,更對此戰役有了必勝的把握。

「湛軍師,您的信。」雙手虔誠遞上。

「是參贊。」湛露抬起頭來,提醒道。

她的面貌已經完全月兌去稚氣,雖沒有姑娘家的嬌美柔弱,但雙目清明湛湛,蘊滿英華。她對著小兵糾正道︰「沒有軍師這個職位的,在軍營里要喚我參贊才對。」接過信,順帶在他頭頂輕輕一敲。

「唉唷!軍師是大家給您的封號嘛,誰都知曉,您名副其實啊!」這三、四年來,湛軍師的名號有多麼響亮,他們這些站在前線的士兵不會不知的。

據說,不論戰況多麼吃緊,只要有湛露為軍中參贊,必可不敗。

夸張點形容就是︰即便是以百擋千,湛軍師還是有辦法使其獲勝。

本來他也覺得是胡扯,不過他們家兩個哥哥也是作兵的,戍守邊境已經有好幾年,前陣子忽然回了老家,把大夥兒都給嚇了一跳!原來是戰事終於告歇,而他們參贊建議讓離家許久的士兵可以回鄉探望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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