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紫走近吊著湛露的長桿,抽出掛在腰間的隨身刀器,帶有紫紅色的銀光猶自閃爍,旁人以為他欲抗令救湛露,卻只听鏘地一聲清響,他將絳紫刀直直插入地面,沒再動作,就這樣卓立在吊著湛露的木桿底下。
不僅吳公公的手下一頭霧水,連其他人也不解上官紫何意。
「將軍,要不要下官幫您……」校尉上前,欲解開木桿上頭的繩子。
「別動。」上官紫冷睇著吳公公的營帳,啟唇吐出低語︰「不然湛參贊的苦心將盡數白費。」
「咦?」校尉收手,看著上官紫。這話是什麼意思?是在說若是此時將參贊救下,那麼……吳公公不會善罷干休嗎?
校尉心下倏凜,經由上官紫提醒才察覺湛露的忍耐,或許包含了太多深思的意義。倒退回到軍帳,他能做的也只有別給那兩人添麻煩。
冷流刮得教人額面生疼,吳公公的人手看上官紫動也不動,倒是免去麻煩,索性不加理會,自顧自地回到帳里以暖爐取暖。
冽風逐漸隨著不穩的天氣而疾遽猛烈,上官紫厚重的披風被吹得咧咧作響,卻無法撼搖他半厘半分。他只是直挺挺地,猶如在鎮壓守護著昏迷的湛露,矗立在飛旋的風沙走石當中。
校尉冷雖冷,但還是搓手顧瞧著,待得兩個時辰一到,他立刻很盡責地喊︰
「將軍,兩個時辰已——」
「過」字尚未出口,狂風大作,就見上官紫霍地拔起地面上的絳紫刀,側手猛力朝粗厚木桿一揮——
剎那,只听聲響震耳,黃沙漫天,厚重塵霧爆起,吊綁著湛露的粗繩咻地飛錯斷裂,幾尺長的棍桿也跟著應聲倒下。
木桿壯實,若非內勁十足,是沒有可能一砍就斷的。
這手絕俊寶夫讓校尉驚得呆了,然後看到他們傳聞不和很久很久的大將軍橫抱著湛軍師,朝著帥帳的方向走去。
上官紫一回自己帳內,立即喚士兵備熱水,下令沒有他的傳喚不得進入。
他很快地將湛露身上的繩子扯落,觸到她高熱的體溫,他更是毫不遲疑地解開她已濕透的襟口。
「上……上、上宮……」湛露困難地喘息,半昏半醒。
「是我。」他很快地褪去她的外衣,睇見上頭有斑斑血漬,眼神更為冷怒。欲扯開她內衫時卻遭她躲避。
她必須費盡力氣才能抬起手臂抓好自己的衣服,氣弱游絲地道︰
「上官……我……」她搖著頭,艱困地維持清晰神智。
她不希望這樣坦白。她要親口告訴他,而不是以這樣匆忙、倉卒和粗糙的方式,強迫他必須接受她。
想要爬開,卻因為身體太過疼痛而無法如願,甚至開始嘔吐。
一只有力的手臂橫擋在她面前,阻斷她的猶豫和不安。上官紫低沉的嗓音在她耳邊道著︰
「讓我替你療傷,露兒。」
簡單的稱呼改變,甚至不需思考明說,在瞬間就讓她穿心明白。
緩慢地閉上眼,她的淚水奪眶而出。
或許是終於放落,或許是太過委屈,或許是無法再逞強,其實連她也不懂自己為何哭泣,復雜的感觸溢滿她心口,高熱的體溫燒得她只是抽泣。
「對不起……對不起……」混沌的腦子里厘不清自己該如何,又能說些什麼,只是因為自己長久以來的欺瞞而一直道歉,「……對不……起……」
純粹出於一種信賴,她任由上官紫將她輕輕拉回,不再抗拒。
彼不得避嫌,上官紫把她的底衣月兌去,能夠明顯證實她是姑娘的胸脯纏著布條,胸月復處白皙的皮膚因為捆綁而嚴重瘀血,更甚者破皮造成交織傷痕。
他心頭抽緊!
讓她靠在自己肩頭,他拿著浸過熱水的布巾清理傷處,並用傷藥替她治療。
「其實我……我是……是個……孤兒……」茫然恍惚中,她似是暈眩囈語,卻又像在說給他听,「……我沒有親生爹娘……七歲之前……我……一直在廟口討乞……是義父母把我撿了回去……他們……待我……極……好……」
上官紫溫熱的長指讓她劇烈顫抖,她的知覺已然麻木,但身體卻依舊存有反應。粗喘口氣,又輕聲道︰
「我不……知道……為何……我的親生爹娘……不要……我……是不是我不……不好……我好冷、好……餓……沒有人、沒有……人……我的養父母……他們……告訴……我……我是個特別的存在……他們笑著……對我……這樣說……所以我知道……我……我找尋自己的價值……我想讓他們為傲……所以我……所以……我……我證明自己有用……而不是……可以隨意丟棄啊……」
她的聲音好小,好虛弱,字句支離破碎,語無倫次,毫無重點,臉埋在他寬厚的肩頭,極為傷心地哭著。
她的模樣和言語讓人甚是心疼,上官紫思緒強烈地震蕩著。
「別說了。」將她傷口包扎好,一個停頓,從背部探手解開她胸脯的布條。
「我喜愛……爹娘……他們雖沒生我……但卻待我極好……我想讓他們看……看……看看我的確是……有用的……有用的……我是……有用的……」她昏昏沉沉,只是重復著這幾句話。「上官……上……官……我不是……存心騙你的……上官……」仿佛那是唯一,最後喃念起他的名。
他將她僅存遮蔽軀體的布條拿開,她已然昏倒在他頸肩,光果的背部展現在他面前,只消他垂下眼眸,她隱藏許久的美好女體就不再是她自己的秘密。
上官紫額前不覺薄汗滿布,喉頭滾動著,深吸一口氣,很快地替她擦乾汗濕的軀體。拿過自己質地較為柔軟的衣衫替她穿上,然後把她平放於榻上。
他俐落地升起小火爐,鋪蓋數條毛毯棉被讓她僵冷的身子回暖。望著她已經裂傷的嘴唇,他拿過一旁的茶杯,又是一陣輕怔。
長嘆一聲,他昂首飲入,而後俯下臉,將口中的茶水徐徐過渡給她。
她原先嗆咳數聲,才順利接受。直到她的唇恢復濕潤,他才停止喂水。
用指尖抹去她嘴角的水痕,她蠟白的臉色讓他冷眸嚴緊暗沉。喉間一抽,倏地起身出帳,喚道︰
「校尉!」
「是!」本來就在不遠處晃來晃去的校尉連忙上前抱拳。
「傳令下去,今晚夜襲敵軍。」語調淡漠,神情卻深不可測。
校尉以為他在說笑,才從漠北回來的不是嗎?怎麼這麼快又要夜襲韃靼?但在他凜厲酷刻的注視下,校尉也只能硬著頭皮答︰
「遵命!」
※※※
那夜,上官紫率領湛露負責操練的一萬五精兵,以銳風之姿夜襲韃靼部,順利奪取他們的糧草帶回軍營。韃靼遭受襲擊,不再遲疑觀望、坐以待斃,強大且激烈的憤怒讓他們傾巢而出!
當數天後湛露清醒時,听到的就是這個消息。
「湛參贊,你還是躺下歇著吧?」士兵看在將軍帳中昏睡數日的湛露雖然穿戴整齊的出現,卻連走都走不穩,趕緊勸道。
將軍親自照顧參贊幾日夜,且不準他人接近插手的事實,早已打破他們倆敵對的傳言,士兵只怕等將軍回來若是沒見湛參贊乖乖歇著,慘的會是他們。
遠方戰鼓喧天,烽火即起,要她如何再寢眠?「上官將軍……上官將軍呢?」她氣弱地開口問道。
「將軍已經率兵去迎戰韃靼了。」士兵回答,機伶地搬過張凳子讓她坐下。
「多少兵力?」她咳了幾聲,體溫仍是過高。
「一萬五。」士兵其實不僅納悶,更有不安,扎營的兵力有五萬之多,但上官將軍卻只精選萬來有經驗的士兵赴戰,是胸有成竹還是無計可施,只能作困獸之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