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我的銀子還來!」
四方喧嘩一陣,大夥兒吐口水丟石頭,該報官的去報官,該下田的去下田,該回家煮飯的回家煮飯,人潮逐漸散去。
而牛鼻子,依然吊在城牆上搖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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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妳是想找那牛鼻子道士幫妳作法的了?」
茶館二樓,清風徐徐迎面,一身素衫的女子對著坐在旁邊的張小師揚揚眉,笑語︰「咱們……」她指著正在跟掌櫃交談的年輕男人,續道︰「我跟他旅經此地,本來嘛,只是想湊湊熱鬧,沒料卻發現那牛鼻子道士自稱法術高強,卻假借神明之意,用藥拐了人家閨女想做壞事,所以咱們是一路跟回客棧,準備逮他個正著,結果沖進房就遇見小師姑娘妳了。」听到有踫撞聲響從房里傳出,還想為時已晚了呢。
「喔,這樣啊……」張小師點頭,隨即站起就是一個鞠躬,「真是謝謝妳救了我!」要不是這個俠女輕功了得,她肯定會被之後趕來的那些人抓到官府里去了。
那昏迷姑娘也是他們給好好地送了回去,不過……呃,他們處罰那道士的方法真是很……很驚人哪……
「欸。」女子拉她坐下,豪爽一笑,「出門在外,本就該相互幫助,這點小事就甭客氣了。」他們學武之人沒那麼多麻煩禮教。
這……這個人感覺好好喔。張小師眨眼,看著女子倒茶喝下。
女子察覺,僅無聲勾起嘴角,道︰「妳不吃嗎?」她用箸點點桌上點心。
「啊?」她受寵若驚地咽了口唾沫,「我……我可以吃嗎?」雙目期待地盯著那盤盤的小扳點。
「怎麼不行?燁兒不愛吃甜,我是特地多叫了請妳的。」她放下杯子,眼神柔和,「小師姑娘,妳今年多大了?」
「咦?」她頓了下,「過了年就滿十八。」老實回答。
「這樣啊……」女子慢慢地轉著手中尚有餘溫的茶杯,微笑道︰「我有個佷女兒跟妳年紀差不多,前兩年結了親,現在可能已經當娘了吧。」
「喔……恭喜妳。」她也不知該如何接話,只得如此道。
「哈哈!」女子昂首大笑,「孩子不是我生的,妳恭喜我啥啊?」這小泵娘長得並非美麗,但真是越看越得人緣。
張小師面皮微紅,更正道︰「啊喔……那、那恭喜妳佷女兒。」
「我佷女兒?我好多佷女兒,恭喜不完的。」她笑,接著就改了話題︰「快吃吧,涼了雖別有風味,但趁熱更軟口香甜。」夾了一塊糖糕介紹著。
沒兩下子,小盤里就堆得半天高,張小師無力阻止,想來一定是自已肚子里的咕聲給人听了到。
「謝……謝謝。」她埋頭苦吃,抬眼就見沃英跟著那俊美的年輕男人走回來。
「都弄好了?」女子問向年輕男人。
「嗯。」年輕男人一貫冷漠,惜言如金。
張小師實在很想要沃英乖乖坐下,別因為沒人看得到就跟在人家後頭亂走,無奈也得等兩人獨處了才能好好談。
「喂,妳真好運,咱們有馬車坐了。」沃英揮揮手,要她往旁邊坐點,好空個位子給他。
「啊?」她捧著盤子往右挪,朝他的方向發出疑問。
「怎麼了?」女子聞聲睇向她。
「不……沒什麼!」她趕緊道,用吃相彌補失態。
「那家伙,」沃英下巴微揚,比著年輕男人,「剛才跟掌櫃問了哪里有賣車篷子,好像還要給咱們一匹馬。」他想大概是那女人決定的,因為自始至終那男人都皺著眉頭忍怒辦事。
「啊?」張小師張大眼,轉回頭望著女子,「妳、妳要給咱們馬?」
咱們?女子當她口誤,勾著嘴角,道︰「是啊。」不過她是怎麼知道的?她看向坐在左側的男人,後者只是冷著俊美的臉安靜飲茶,壓根兒無視其他人事物。
「這……這太不好意思了!」她搖著手,沒想到一個萍水相逢的陌生客竟如此好心,她甚至連對方名字都不清楚呢!
女子側首,輕輕地伸手模著她毛毛的發辮,笑道︰「別緊張。妳說妳要去哪兒?京師是嗎?這可不是散散步就能到達的距離啊。我雖不曉得妳有什麼隱情得趕著上京,但一個小泵娘獨身上路總是不太好,咱們兩匹馬給你一匹,咱們還有一匹,大不了再買,有什麼關系?只是一點小忙,不足掛齒。」她是打量了張小師的裝束,想她風塵僕僕又省吃儉用,身上銀子肯定拮據。未了,她一手搭上男人的肩,徵求附和,「你說是吧,燁兒?」
男人沉默,似是不太高興,但卻也沒有任何反駁。
張小師怔住。「可是……」他們非親非故,怎麼能——
「可是什麼?」女子夾了塊糕送入她嘴中,塞住她的話尾。瞅她呆楞的樣子,唇邊有著趣意,「我同意,他同意,妳不同意就太別扭了。妳不太會騎馬吧?咱們可是連車篷子都準備好了,就別再推辭,浪費咱們一番心意。」她說得好泄氣。
「不不!」她真的不是想踏蹋他們的幫助。張小師險些噎到,好不容易才把東西吞下肚,她誠懇道︰「那……謝謝,謝謝你們!」她什麼都沒有,只能這樣說。
「就是接受了。」女子勾唇一笑,模樣甚是英颯。斂下眸,她又道︰「若真要謝我的話,喊我一聲姑姑吧。」
此話一出,男人的動作很明顯地停頓住,女子則笑容不變,調戲似地戳戳他的臉頰,結果惹來他一陣面紅耳赤和強烈瞪視。
他們是什麼關系了,怎麼還是不習慣?女子朗笑著,不以為意。
「啊!泵……」張小師不熟練地喚著。「姑姑……」
月兌口的那瞬間,她真覺得自己多出了個會疼愛她的親人。除了師父以外的……親人啊……
沃英始終在一旁觀察著她,發現她語音不穩,桌下的小手更是緊緊交握輕顫;那情景讓他憶起她睡夢時也曾經偷偷哭泣。
不管那是為了什麼,他……著實此較喜歡她笑的時候。
好像明白了什麼,女子溫柔地撫著她的頭,輕聲道︰「……妳乖。」見她紅了目眶,女子吸口氣,拉高輕快的語調︰「好!天下人何其多,咱們能相遇就算是有緣!吃吧吃吧,今日我作東!」
炳哈笑兩聲,她喚來小二,念出一長串菜名,直到男人忍耐不住終於出聲制止才總算停下。
「張小師。」沃英開口。「妳是不是……」他有種沖動,想問些關於她的事。
「嗯?」她被女子逗弄那個燁兒的景象引得不住發笑,分神听到他的聲音,轉首瞅著他,她的神態開朗,彷佛什麼事情也沒有。
「不……沒什麼。」
突然間,他表情轉冷,沒有說下去。
她望著他好一會兒,才移開注意。
那天,她吃得好飽,笑得好開心,是師父過世以來,她最最愉快的一次。
***
後來,那兩人還是陪著張小師往北走了三日才分手。
「他們人真好。」說是順路,但她知道他們是特意陪她的。張小師握著韁繩,在女子的教導下,已經能順暢的駕馭馬車。她害羞地笑笑,「分手的時候,我差點哭了呢。」
沃英在馬車里,抬起自己的手瞧著。
「還好妳沒哭,不然就從肉包變湯包。」翻覆半透明的手掌,他蹙眉觀看。
「我才不是包子!」她拉長臉。人家明明說是餅的。
「妳攬鏡照照就曉得是不是了。」不跟她爭論,他坐直身,道︰「本來寄望那道士,沒想到他比妳還糟糕,不懂法術還大肆招搖,不僅斂財更騙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