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哭哭!哭什麼?他都沒哭呢!
被抓傷的是他,被咬流血的是他,漂亮的新衣服被弄髒的也是他!每次都害他被其他兄長罵,她有什麼資格哭?可惡!可惡!
「走開、走開啦!」他揮著手,想把她的小身體推開,卻沒料到她如八爪章魚般抱得死緊,怎麼也不願松手。「我不要妳了!走開!」
他更生氣,使力更猛,好不容易讓她離開自己身上,卻發現她竟然無防備地就要往後跌去。一種不需要思考的直接反應讓他伸出手臂,一把抓住她衣襟,又將她給持了回來。
好像在耍猴戲。容似風在一旁看著,心底竊笑。
一歲半的十兒停止了哭泣,一臉呆楞,大大亮亮的眼楮里還留有驚嚇。
小九搞不懂處已為什麼還要救她,讓她跌死就好啦,就不會煩人了!
可是、可是……
他的衣袖被揪緊著,抬起眼,他看到滿臉淚痕未乾的小妹。
「哥哥。」她笑笑,笑到口水流出來,很信任很信任地,握著他的小拇指。
小九愣住,很快地滿臉通紅,「妳別再跟著我了,可惡!」沒來由地想發怒,他轉身就走,不過這次,卻讓她抓著手,任她半掛在自己身上,沒有硬是拔開。
「兄妹倆要好好地相親相愛哦!」容似風一手又著腰,一手放在嘴旁,朝著那兩個如膠似漆的小背影提醒。
「兄妹……要相親相愛?」
粗獷的低沉男聲陰森森地在她後面響起,她一怔,微偏過首,睇見一只大手就要抓住她後領……
「欸,大哥!」她一個側身便問了開,對方的掌風卻已削至左邊,她趕緊再轉個半圈躲過,嘴里邊道︰「啊啊,我知道你功夫又更好了,走路都沒聲沒息,不過,可別拿我來試招啊!」被逼得沒路再避,她索性背過身,疾出手扣住男人的腕。
「我明明叫妳乖乖待在鏢局里,妳又偷跑!」那男人,也就是容攬雲,咬牙道。
一個巧妙的翻轉,頓時變成容似風的動作被擒制住。
「我哪里是偷跑?」她好冤枉。「我可是光明正大地走出去的。」不過沒人攔得住她就是了。
她肩膀輕抖,手臂便像是滑溜的魚般抽出容攬雲的掌控;但他反應極快,用同樣的招式纏上她,她好無奈地收起笑,轉瞬間認真起來。
「爹要我好好照顧妳,妳卻老愛讓人提心吊膽……妳不知道咱們鏢局仇人多,隨時都會有人找麻煩嗎?」一扭腰閃過她的手,他好心驚,懷疑自己隱瞞了很久很久的怕癢弱點早已被她察覺。
她挑了下眉,眸子里有著不懷好意的光芒,再度攻他腋下。
「是是,我知,我怎不知呢?」又差一點,可惡,她好想看大哥出丑喔!「我還知你老作惡夢,夢到爹從棺材里爬出來,罵你沒有好好管教我。」
「容似風!」還來啊?他真的要翻臉了!「我明白妳有足夠自保的能力,但是也不能因為這樣,就成天往外跑,妳已經二十了,別的姑娘在這種年紀早已孩子好幾個了!」抬腳一踢袍擺,一陣勁風讓兩人各退了一步。
「我不是說過我不嫁人嗎?」過招結束,容似風揮袖,一派悠閑。
「怎能不嫁?妳想當老姑婆?」那他不就要照顧她一輩子?好慘!
「什麼老姑婆……」她失笑。這差她好多歲的異母大哥,明明已四十有三,性格上卻愈來愈偏幼稚……咳,是不成熟。大概是因為成天跟那十個孩子相處,難免退化。「大哥,誠如你所言,我已二十,早過了該有人說媒的時機;加上我既沒有貌美如花,更不會賢慧持家,又一副男人樣,敢娶我的,大概也沒什麼人吧?」
「胡說!」他不高興地斥聲,這妹子,總把自己貶成沒人要。「妳能文能武,性情堅韌,耳聰目明又明白事理;雖不是美若天仙,但也五官端正,哪一點不好了?」
「啊啊……是呀,真好,我看我去隔壁村娶個姑娘進門較合適。」原來她的優點根本是別人選丈夫的條件。
他一愣,隨即惱道︰「妳別老是胡言亂語!」天,他頭好痛!
「你剛不是說我明事理了嗎?」怎麼這會兒又怪她亂說話?她含笑︰「大哥,女子無才便是德,你听過吧?像我這樣識字能武,又不會繡花的女子,有多麼地不道德,沒被抓去浸豬籠已是天幸了,咱們應該焚香膜拜一番才對。與其跟在我後頭搶著當媒婆,不如多騰些心思去照顧你那一串孩子,要是他們像我一樣學壞了,我可不負責。」丑話先說在前頭。
容攬雲瞅著她,未久才粗聲開口︰「若是那些小兔患子能有妳一半好,我不知多開心。」
她頓了下,表情有著細微的變化,不過隨即很快地,又揚起那一貫的笑。
「喔……那好吧,我會好好教導他們的。尤其是十兒,肯定讓她不只有我一半好……兩倍,對了,就讓她有我兩倍好吧。」哈。
他果然臉色都青白了。
「呃……風妹……」還是不要吧?麻煩精有一個就很夠了。
他不能想像這世上有兩個風妹啊!那已經不是雞犬不寧或者天下大亂可以形容的了!
正待想個好理由打消她的念頭,不料卻听見了身後傳來淒厲叫聲!
「啊——」
容似風倏地轉首,望著聲源……是她的房間。
那個孩子!
***
紅紅的……好紅好紅……像血呢。殷燁張開眼,視野內,是一片紅色的海。
沒有邊際,沒有人煙,他獨自站在海潮里,什麼東西也沒有。
疑惑地看著陌生的四周,空空曠曠的,讓他心里好不踏實。
「娘?」他小聲試喊著,無人回應。「爹?」他再喚,仍是只有自己的聲音?蕩。
他抬起腿想走,濕重的褲子絆住了腳步。心一跳,他彎,掬起那海水在手中,突地,一股濃稠的鐵銹味漫天蓋來,遮蔽了所有他能呼吸到的空氣,他驚駭地瞪住雙眼,在掌心的水紋里看見一張七孔流血的臉。
他嚇得甩掉手中所有的水漬,開始往前跑!
「娘、娘!爹!」他邊跑邊喊,眼前盡是揮不去的紅,鼻間濃烈的血味讓他極度反胃!
喘不過氣,他腳一軟便跌倒,整個人往紅水中趴去,染了一身一臉,黏稠惡腥的液體讓他馬上捧月復狂吐起來!
在神智朦朧中,感覺好像有人抓住了他的小腿,他對上視線,只見一只手臂從紅潮中慢慢伸出,一個人影就這樣緩緩地從里面爬了出來……
他瞠大了雙目,瞪著那身上全都是血的人,他有兩個頭,一張臉是爹,另外一張,則是沒有瞑目的娘!
殷燁從夢中驚醒過來,汗流浹背,眼楮睜大到僨出血絲,薄瘦胸膛重重地起伏著,只停了一剎,他猛力地抱著頭。
「啊……啊、啊」開始放聲叫嚷。
他嘶啞地爆吼,不管自已的嗓子會被扯壞,也不管耳膜幾乎要破裂,就只是踢著棉被咆喊著!額頸間的青筋緊繃到像是會噴穿,指痕陷入內中,像是無法感應外界的任何存在,發狠地泣喊!
楊伯首先沖進房內,被這種情況震懾住。
「叫大夫!快叫大夫來!」他拉過一名在廊外害怕地捂住雙耳的僕役,大聲交代。
「啊——啊——」
容似風趕到,只覺耳部被那不像人發出的吼叫刺得劇烈生疼!她瞪視著床上那個如同發狂般的孩子,震驚不已。
這個雙自突出到像是惡鬼的男孩……真的是她撿回來的那個嗎?
「怎麼回事?」容攬雲在她身後,他的問話被掩蓋在可怖的爆喊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