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掩容 第6頁

「……真想不通那個姓容的娘兒們為什麼離家出走?容老頭為她選的夫婿不錯啊!還以為能歡歡喜喜湊個熱鬧喝杯喜酒,結果卻被差來尋人……」啊啊,真是煩人。

怎麼大家都知道那個要娶她的人有多不錯,就只有她這個要嫁的人不知道?容湛語皺著小鼻頭,嘟起嘴吹著杯里的熱茶。

「可能娘兒們的心思咱們不懂吧。」他家里那個黃臉婆就是最好例子。「不過,容老頭叫咱們上玉泉莊當替死鬼,真是夠狠!」

像你們這樣娘兒們娘兒們地窮叫,會懂才有鬼呢。

「你不提起我還想當作不曉得呢!除了要一路幫他尋女兒,還要上玉泉莊告訴大莊主,他那還沒過門的兒媳婦跑了個不見蹤影……」他爺爺的,雖然人家是有頭有臉的名門正派,但這種丟人的鳥屎事拉在頭頂上,要維持風度也頗難,難保他們兩個信差不會說完就被打成殘廢,丟出大門曝尸荒野。

「你是不是上次欠容老頭錢沒還?」不然怎會這樣整他們?

「老子還想問你呢!」落腮胡漢子挑高粗眉。

兩人對望,然後重重地垂首嘆息。

「這玉泉莊,這幾年也不知招惹了什麼倒楣煞星,先是被傳暗地里做了些骯髒事,接著有人上莊作客又莫名其妙的失蹤,現在被毀婚跑了個媳婦,流年不利啊!」更是霉到他姥姥家去了。

一直不語的尉遲昭听到這里,終於微微地皺起眉峰。雖然他不願這樣想,但是……事情有點不對勁。

只聞那壯碩漢子續道︰「听說……我只是听說!」他加重撇清,而後壓低聲,非常神秘地輕聲細語︰「听人家說,他們莊里其實斗得可厲害了,為了什麼先祖留下的藏寶圖,弄得四分五裂。他們是有名武莊,本來沒什麼人敢嘴碎,但最近不知怎麼搞的,好像有人解了那藏寶圖的謎,所以這事就漏了風聲——」

喀喀嘰嘰的桌椅踫撞聲一下子大響了起來,掩蓋住了他們的談話,也把本來寂靜的客店弄得吵翻天,一陣飛塵漫天揚起,才眨個眼時間,剛剛還坐得滿滿的客棧已經有大半的人都離開消失。

「格老子的,那些人趕投胎?」還是肚子痛要拉屎?兩個大漢傻了眼。

「怎麼回事?」容湛語放低聲,也覺得情形好怪異。

「看來,藏寶圖的事很多人都已經听說過了。」尉遲昭淡道。又是一場明爭暗斗!雖然他不是為了什麼寶藏,也無意卷入這些暗潮洶涌的是非,但是,三師兄的下落卻是不能不尋。「吃飽了嗎?」他柔聲問她。

「飽了!」她滿意的拍拍肚子,還偷眼睨了下那兩個狂掃桌上食物的漢子,確定他們沒注意到她。

尉遲昭微微笑,「去跟小二哥買幾個包子帶著,咱們也啟程。」

☆★☆

玉泉莊、玉泉莊,這玉泉莊究竟有什麼古怪?

她要嫁的夫婿是莊內的大少爺,她只是想去偷偷看一下,沒想到有一大堆人搶著要去尋寶,連尉遲昭也是要上玉泉莊找人。

懊不會跟那兩個粗魯漢子一樣是要找她吧?

她很快在心中否認這個可能,畢竟,爹再笨,也不會讓個認不出她長相的人來尋。容湛語騎在馬上,垂低一雙濃密長睫,看著前面那高高瘦瘦的身影牽著馬匹緩緩而行。

步行了幾天,尉遲昭說要趕路,所以就買了匹馬,卻又不跟她同乘,只讓她一個人坐在馬上,然後自己拉著韁繩慢慢走;那,除了背背包袱和不讓她腳累走路,到底買馬有幫上趕路什麼忙?

她知道,他不願和她同乘一匹馬,是因為男女有別,不能太過親密;她也知道!他不買兩匹馬,是因為想地一個「小泵娘」可能沒辦法駕馭。

這男人,怎麼會如此正直?所謂的君子,大概就是像他這樣,有顆不會轉彎、不易妥協的腦袋吧?

要不是沒買著馬車,也就不用這麼辛苦了。她乘在馬上顛啊顛,有點搖頭晃腦地發暈,大概太熱了,只好說些話解悶——

「你真的不上來?」太陽大呢,不累嗎?

尉遲昭連轉頭都沒有,直視著前方,輕語︰「不必了,我用走的就行。」

容湛語垂著肩膀,這一路上,她吃住賴他、穿用也賴他,他不但沒半分不悅,還默默地幫她打點好一切;他對她這麼好,她卻謊話連篇地騙他,而且成了他的累贅,這讓她心里有一些些愧疚。

可是沒辦法嘛!不騙人,他就不會讓她一起了,頂多……頂多,之後再向他誠心誠意地道歉。

瞅著他的背影,她慢慢地注意到,他的背好直挺,跟他的人一樣呢;他的肩膀有形,骨架也勻稱;他很高,卻有些偏瘦,看他的腰就覺得稍嫌縴細了些,她還以為全天下的男人都應該壯得如虎熊才有擔當,像他這種文文弱弱的樣子,沒想到也是非常可靠的。

還有他的發,從斗笠底下整齊地披散在背上,在陽光的照耀下,又黑又亮,好像灑滿了銀絲在上頭般,隨著風,隨著動作,漾起美麗的光澤,一點也不輸她,好幾次她沖動得想將那黑瀑般的長發捧來輕撫……此刻她總算可以理解,為什麼她的丫鬟小冬可以把玩她的頭發一個早上且樂此不疲了。

她只顧著想,然後輕易察覺到,兩人間又彌漫著沉默。

他真的不太愛說話,好像如果她不開口,他大概就這樣一天可以不說話。

好寡言。明明聲音這麼悅耳,為什麼怕人听呢?容湛語在心底嘆氣。

雖然他很溫柔,為人也極好,但不知是不是她多心,總覺得他其實對人有些淡漠……不是從言語交談中發現的,而是他的態度;那種溫和很真心很暖,卻距離感十足,好似他們之間隔了條大河,他在對岸那端對她柔柔微笑,可她卻怎麼也渡不過寬廣的河流接近他。

就像現在,她識得他這個人,認得他迷醉的嗓音,卻看不清楚他是何模樣。

「你一直戴著斗笠,都不拿下來嗎?」

尉遲昭原是在沉思,身後突然傳來這嬌女敕的問話,他微怔。緩緩側首,能感受到她凝視的目光有多麼正經。

「在外頭,是不拿的。」徐徐啟唇,他簡單道。

「可在客棧住宿的時候,我也沒見你拿下過。」雖然他們倆不同房,但卻是一齊吃飯的。

頓了下,他淡淡笑道︰「我不拿,是怕嚇著你。」

她一對細眉縐褶得好深好深。「你怎知我一定會被嚇到?」

他沒說話,白紗下仍是一片朦朧。

「總有人看過你長什麼樣子吧?」她傾身貼向馬脖子,試圖靠近他些。「有沒有嘛?」她好想知道。

「……只有師門里的人。」

還是有嘛!「你會讓他們瞧,一定是因為他們能接受。你師門里的人能夠平常待你,你怎知我不能?」總而言之,她不相信有人會丑怪到嚇怕人。

她更不希望,花了十天半個月的辛苦行程去洛陽,卻沒能見到同伴一面。

尉遲昭拉著韁繩,默然了好久,幾乎要讓她以為他不會回答了。

「因為,這種事情發生過。」緩緩地出聲,聲音好飄緲,彷佛風一吹,字句就會散了開去,再也找不著任何痕跡。

容湛語登時愣住,好半晌說不出話。

這……這是什麼意思?他……難道說……

望著他頎長的身影,她的心口慢慢泛起一陣酸意,酸到有點刺,有點痛,哽在她胸腔里,每呼吸一次,就跟著微微疼一次。

腦中有個聲音回蕩不休,教她不敢再問下去。

巨大的沉重感壓落下來,容湛語緊盯著眼前的馬鬃,然後順著韁繩看向他修長的手指,從來沒有一刻覺得自己的嘴這麼笨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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