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暖暖听著自己靈魂里的天使與魔鬼展開辯論,越听越心寒。
她覺得自己好可怕,因為汪衍譽對她好,就開始想著他,忘了段先生,她真奸詐。
又覺得如果汪衍譽只是為了報恩就對她好,那麼她不需要這樣迂回的報酬,因為她的心已經亂了、偏了,她頭昏腦脹,昏天暗地,弄不懂自己,也弄不懂他,意識到自己的好感的這一刻,她退縮了。
她怕自己真的是個見異思遷的人,又怕她愛上他,最後他說只是報恩,然後她會受傷。
她更怕她的好感會帶給他負擔,或許他有要好的女友,或許他心里已經有人……
她的心竟然隱隱作痛。
想到他可能有女友,可能心里有人,魏暖暖有股感覺,靈魂里的絕望彷佛傾巢而出,讓她整個人變得好灰色。
忽地,電話鈴聲響起,她大夢初醒,沖回客廳,接起電話。
「喂?」
「暖暖啊,是姊姊,最近好嗎?」
听見姊姊的聲音,魏暖暖的身體不再緊繃,在沙發上坐下,「跟平常一樣。你呢?大家都好嗎?」
「小杰年底要結婚了,先跟你說一下。」
她驚呼出聲,「小杰終于要結婚啦?」小杰是大她很多歲的外甥,年過三十,一直沒有結婚,沒想到居然一說要結婚,婚期便訂在不久的將來。
「沒辦法啊,把人家的肚子搞大了,我就不相信他可以撐到四十歲再結婚。」魏玲玲的聲音帶點無奈。
「那很好啊,恭喜姊姊要當女乃女乃了。」魏暖暖開玩笑的說。
「噗,我當女乃女乃,你的輩分就更高了。」
想到自己正值花樣年華就要被喊姨婆,魏暖暖不禁笑了,年歲越大,她看得越開,已經能幽默的面對這種事,過去曾經有一陣子她有點自卑,覺得自己的父親跟姊姊年紀太大……
「反正要記得空出時間,我會再拿喜帖給你,只是先跟你說一下,OK?」
「我一定會到的。」
「那當然,你如果不來,小杰說他也不結婚了。」魏玲玲呵呵笑說。
「我有沒有到跟他結不結婚有什麼關系?」
「當然有關系,你如果不來,表示不爽,那小杰就不敢結婚了。他說如果你不爽,一定是因為你身為阿姨,卻被他這個外甥搶先結婚的關系。」
「他亂說,」魏暖暖拿起抱枕,換個姿勢,「我才沒那麼小心眼。」
魏玲玲沉默了數秒,「暖暖,姊姊也希望你快點找個伴。」
從小到大,暖暖的貼心乖巧,她全看在眼里,尤其是父親過世後,暖暖立刻少了家庭的庇蔭,得一個人生活……魏玲玲看得很心疼。
她深深希望暖暖也能有個伴,陪她生活,幫忙她,扶持她。
「姊,我知道。」魏暖暖的聲音溫和,不含任何情緒。
「暖暖,我不是說一個人不行,只是……唉,每個人都需要家啊!」
家……
魏暖暖沒說話,突然覺得心情很沉重,今夜她太感性了,腦袋里又浮現汪衍譽含笑的眼眸,那樣的笑容溫柔和氣,好像有大大的包容力,她……好想投入。
說到底,她真是太寂寞了。
連愛誰都快分不清楚了。
第6章(1)
汪衍譽後悔了,他不該幫助魏暖暖接近段先生,以為自己可以藉機接近她,可是他疏忽了,這也讓她更接近段先生。
想起昨夜她跟段先生聊得開懷的樣子,就讓他的喉頭一緊,胸口氣悶。
天曉得他有多氣自己!
她的眼楮好亮,卻不是望著他;她的笑容好甜,也不是對著他……全都向著那該死的段先生,她毫不保留的展現自己的美麗。
噢,他真嫉妒,真的嫉妒。
段先生哪里配得上她?他長得像只熊,又高又壯,暖暖這麼瘦小,恐怕被他一踫就垮了,不行、不行。
還有,段先生不知道魯特琴,還收什麼CD?明明就不喜歡南方之星,竟帶CD回去听?
汪衍譽氣得臉色鐵青,根本懶得出門,要不是文生打電話來,說約了所有關于策展的單位今天討論,他寧願待在家里怨天恨地,罵段先生罵個爽。
才走到社區門口,眼尖的他就看見那道令他火冒三丈的身影。
斑頭大馬的段先生倚在警衛室旁邊,跟警衛老趙閑扯。
汪衍譽冷哼一聲,酸溜溜的想,段先生的人緣可真好,連性子古怪的老趙也被他逗得呵呵笑。
他走了過去,拍了拍段先生的肩膀,主動打招呼,「嗨,段先生。」
段先生轉身,「你好,汪先生。」
「你……有听過魯特琴嗎?」
「魯特琴?」听見他沒頭沒腦的問題,段先生眯起眼楮,想了一下,「我知道,魏小姐曾經提過,她還給了我一片CD。」
汪衍譽的心一沉。她給他CD?她對他真的很好……
「覺得如何?好听嗎?喜歡嗎?」
段先生微微一愣,從沒听過汪先生這樣說話,他的記憶里,汪先生是有名的畫家,整個人氣質月兌俗,怎麼會這樣咄咄逼人呢?
「我還沒听……」段先生嘆了口氣,「魏小姐實在是太熱情了,一直跟我介紹音樂,其實我不大听音樂的,通常我都看電視,而且魏小姐真的太多禮了,我救了她一次,她一直道謝到現在,我覺得……」
覺得怎樣?汪衍譽沒有追問,段先生欲言又止的模樣已經透露出他有壓力了。
看著段先生,他的心情是輕飄飄的。沒想到魏暖暖溫柔的示好反而給段先生帶來困擾,這表示段先生不領這份情。
「魏小姐這樣多禮,我都不知道怎麼還她這份情……唉,不提這個了,汪先生,你要出去是嗎?」
「嗯。」汪衍譽點點頭,心花朵朵開。
「我看到廣告了,很期待你年底的畫展。」
汪衍譽一愣,覷著滿身肌肉的段先生,有些意外他也有在注意國內藝術個展,不可否認的,對于段先生,他有些刮目相看,「謝謝。」
走出天涯社區,汪衍譽到巷子口攔了輛出租車,一路駛往他常去的咖啡館,他跟文生約在那里。
本來文生想找餐廳吃午餐,可是因為有汪衍譽,他還是跟咖啡館訂了位。
汪衍譽很滿意,他覺得這樣談事情才有效率,而不是邊吃喝邊談,那樣做出的決策恐怕都不大精準。
下了出租車,他走進咖啡館,一眼就看見角落有張桌子旁邊坐了五個人,文生也在其中,正在跟他招手。
汪衍譽走過去,剛入座,就已經將在場的每個面孔看過一遍。
其中三個是文生的合作伙伴,還有另外一個生面孔,是個清瘦的女子,儀容整齊,直順的長發束在腦後,黑框眼鏡罩住她小小的臉,擦著淺白色指甲油的手放在桌上,整個人看起來很嚴肅。
文生為他介紹,她是這次美術館的代表,之前的代表升職了。
人都到齊了,文生開始講述這次畫展的主題,第一波廣告已經出來了,另外還希望在藝文雜志刊登介紹……
事關汪衍譽自身的展覽,可是他沒什麼興趣,大多時候只是沉沉的看著窗外,偶爾文生對他使個眼色,他便開金口補充一些關于這次展出的畫的背景或想法。
很沉悶,他這麼覺得。
畫畫不該這麼無趣,可是他不能只畫畫,其他東西都丟給文生,文生不是他的經紀人,只是策展人,然而他又不想找個經紀人替他出面規劃大小事。
某些方面,他的確很有地盤意識。
他往後靠著椅背,旁邊的人熱烈討論著,彷佛與他無關,外面暗色的天空、忙碌的行人映入眼簾,他想,可能快要下雨了。
他啜了口咖啡,感受滑順入口的苦味,自在得象是獨自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