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遲昭!」容湛語看得清楚,從那純白的面紗之下,滴下了絲絲朱紅,滴落在他的腳邊化成紅痕。
他受內傷、吐血了!
玉龍收回手,虎口上的震麻讓他眉峰緊皺。「殺了你也好,若不除掉你,就跟你三師兄般,改日必定成為我的後患。」
沒有給他喘息的時間,身形一晃,毫無聲息地貼近尉遲昭,下盤微沉,就要痛下殺手──
她看過、她看過!這一招他剛剛也使過!
「尉遲昭!左邊!」她緊張地大喊。
尉遲昭胸中的疼痛未止,略感暈眩的視線只瞧見人影逼近,卻抓不到距離,耳邊听到她急切的喊叫,下意識地伸手回擊!
肉掌相踫的聲音激蕩響起,他又被震退了幾步,體內真氣亂竄,若適才再被打中,他肯定會昏厥過去。
未得逞的玉龍回首望向客湛語站定的地方,一雙眼轉瞬變得陰寒︰「都忘了還有你,你既然這麼多事,那我就先送你上路!」
如鬼魅一般,他的人影隨著他冷冷的聲音刮起索命陰風,容湛語只眨了個眼,連腳步都來不及抬起,就被他噬血的目光纏繞住。
「小十!」尉遲昭大驚!彼不得身上的傷,追上前欲阻止。
她汗濕了額前的發被風吹過,有點涼涼的,這讓她從驚嚇中回了神,瞥見玉龍肩膀低側了下,她猛然醒悟,對著朝她而來的尉遲昭大叫示警︰
「不要過來!他是騙你的!」
玉龍在踫到她之前,如無骨般旋日了身,抬起左臂,從袖中射出一柄短刀!
尉遲昭听到了她的呼喊,卻還是無法完全閃過,噗地一聲,那刀直入了他胸肩之處!
鮮紅血滴濺上了他的純紗,也染紅了她的雙眸。
「不要!」她駭喊,心髒像是被硬生生地擰住了。
玉龍上前兩步,笑得霜冷,他握住插在尉遲昭身上的刀柄,施力深入。
「你就放心地去閻王那兒找你的三師兄,我會好好幫你照顧小泵娘。」語畢,他扭轉著那刀柄,殘虐地看著他無力站穩,傷口淌出更多的血。
「你放開他、放開他!」容湛語慌了、亂了,看到尉遲昭的血彷佛無止盡地流下,她的心口也跟著痛得難以呼吸。她握緊了拳,死命地槌打著玉龍,卻換來他的嗤笑。
「想撒潑?可以,等會兒我會給你很多時──」他的話聲嘎然終止,眯起眸,他側首看向那緊抓著他的血手。
「你休想。」淡淡的一句話,夾雜著喘息,卻那麼堅定。
尉遲昭連著他握著柄的手使勁一拔,將那刀拔出自己胸肩,而後用盡全身的力量,在極近的距離下,猝不及防地運掌打向王龍!
玉龍沒料到他還有反擊的能力,無防備之下,龐大的氣流擊向他,幾乎脹得他的經脈爆裂!他退了一大步,意識因為沖撞而失去一剎,撫著胸,喉頭一甜,血絲從他唇瓣旁滑下。
等他再抬首時,高牆邊樹影搖晃,修修寒風,不見半個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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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過了牆,接著就是不停地往樹林飛奔。
急遽倒退的景物讓她眼花,風嘯聲充斥在耳旁,細枝利葉刮得她生疼,但最令她恐懼的,卻是那濃重的粗喘,及滴滴熱燙的鮮血。
「別再跑了!你受了傷啊!」她被他攬在懷中,只覺他上身的衣袍都濕了,不是汗,是血。「停下來!快停下來!」她昂首望著他乾淨的下巴輪廓,視線不明的夜色之下,她什麼都看不清,甚至連他的笠帽是何時掉的都不曉得。
她無暇去理會他的容貌生得如何,所有所有的心思,全系在他受傷的身體上。
「別跑了!別跑了!」她喊得聲音都啞了。「不要再跑了!拜托你停下來……會流血的……」她緊緊地抓著他的衣襟,她的心疼,和他的血液融合在一起。
尉遲昭始終無語,彷佛他毫無知覺似地只是往前,但是沉重不穩的喘息聲一點一點地加劇,速度也逐漸減緩,終於,一股熱氣涌上他喉口,「哇」地一聲,他吐出一口血,摔倒在地。
「尉遲昭!」跟他唇旁的紅血成反比,她蒼白著臉被他壓住,摔得疼了,她也不理,只能感覺溫熱的液體爬上了她細致的頸子。
「你……快走……」最後的一口氣清散,他只覺全身重如沉鐵,再也沒有力量站起。他想翻過身,卻怎麼也無法如願,只能低聲重復︰「快走……離……」開這里……
「我不走!」她勉力將他推開,從他身下爬起。他緊閉著眸,昏暗之中,她彷佛瞧見他半邊臉膚色較深且有著奇怪的痕跡,但她沒空管,也不想管。「你……你不能動了,是不是?我幫你!」小小的肩膀架起他的手臂,她咬牙撐起。
尉遲昭身材雖縴瘦,但是對她來說,還是難以順利撐持。拖著他,就好像拖著千斤大石,舉步維艱。
他的神智已然不甚清晰,只是掛念著︰「你走……別管……」
「我不走、我不走!」她放大聲音,藉此給自己再多一點力氣。「你再叫我走,我會生氣!罷剛你救了我,現在我救你,很公平……很公平……」她的唇瓣不能自己地顫著,她只好咬緊,嘗到了血也不覺,因為,那濃厚的鐵銹味本就充斥在她的呼息間。
「啊呀!」不小心踢到一顆石子,本來就走不穩的她往前撲倒在地,吃了一嘴土,細女敕的面頰也磨到了細小的尖石。她不在意,背上所遺留的濃稠濕意更讓她沒空去在意。「要走咱們一起走……爹說,做人要講忠義,你對我好,我便對你好……所以我絕對不走……」
很快地再度站起來,她連要往哪個方向都搞不清,就算走偏了大概也以為是直路。踩著窸窣作聲的雜草,她背著他,每一步都是那麼困難。
「……你對我好,我便對你好……你還要帶我去逛市集吃館子……才說過的事情你不能忘……」背上的人已經沒有聲音,她的心髒猛烈地跳動著,只盼能傳達一些給他。
靶覺到他修長的手指冷了點,她從來沒如此驚惶過!
但求老天快點讓他們逃離這里!
一陣強風突然吹起,她只覺得好像走出了樹林,腳下一滑,滾下了一個斜坡!
碎石子跟著跌落,根本沒有時間驚呼,人就躺平在泥地上。
容湛語大口大口地喘著氣,身上多處關節都撞傷了,才一動,就痛得她倒抽涼氣。無多休息,咽口唾沫,她匍匐到已經昏厥的尉遲昭身旁。
天響起悶雷,她眯著眼望向墨深的夜色。
「又要下雨了……咱們找地方躲雨,好不好?」打量著四周,黑漆漆一片,視像有個小山洞。
從後而抱著他的胸,她小步小步地吃力移動,好不容易才將他拖到那凹進去的山壁口。
「原來不是山洞呀……」她模著沒有凹入多深的石壁,喘不過氣。「沒關系,還是可以遮雨……」她將他昏迷的身軀擺放好,跪坐在他旁邊。
突然一陣閃電劃亮黑空,視野變得清明,她清楚地看到了他被雨水、血漬交錯濕透的面容,愣了一下,不過隨即很快地從懷中掏出一個密實的布包。
不知是手軟了,還是勾到了,布包沒拿穩,掉在地上,里面的東西撒落一地。
雷聲轟隆隆地響著,她藏的銀子和之前換裝拿下的首飾滾得到處都是,她瞧也不瞧,只是趴在地上找著她想要的東西。
「在哪里……在哪兒……」她一時間找不著,惱怒地握著頻頻顫動不休的小拳頭捶向地面,又連連吸了好幾口氣,才小心地模著、抓著,總算讓她拿到了那個小瓷瓶。「找到了……找到了……不要緊的……」她自喃著,將瓷瓶上面的布塊拔掉,然後拉開尉遲昭上身的衣袍,模索著他肩膀和胸部之間的刀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