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後宮不少人把這次的事件當成談資一笑而過,卻不知道當晚皇上給太後請安的時候說了些什麼,第二日就要秀女們先歸家等待旨意。
坤雲宮內的閔太後望著外頭湛藍的天空,輕眯著眼,淡淡道︰「碧和,你說……皇上是不是有些不同了?」
她雖然年將四十,但是長年的優渥生活讓她把面容維持得極好,看起來不到三十的年紀,身上穿著的是織錦的平胸襦裙,頭上插戴的是瓖著翠綠翡翠的鳳頭簪,大氣豪奢,將她端莊的面容又多添幾分雍容。
碧和是跟著閔太後入宮超過二十年的宮女,對于太後的心思不能說完全明白,卻也都是有數的,一听太後這麼問,她心頭突地一跳,微微垂下眼回道︰「奴婢不明白主子的意思。」
「我的意思你還能不明白嗎?」閔太後輕瞥了她一眼,再望向今早皇上來請安離開後桌上還沒來得收走的茶杯,冷冷的道︰「是變了,沒听著剛剛那話里頭的意思,就是希望不娶閔家女為後嗎?」
她教養了皇帝十來年,不說親如母子,但是模著他的心思也是有七、八分準的,選秀前他的意思是哪家千金都行,後來墜馬受傷休養了一陣子,怎麼突然就改了主意了?
她對于這只即將要月兌離她手掌心的雛鳥,眼底只有一片冰冷。「去,查查看是什麼源頭!不管是什麼壞了心思的勾了皇上,還是有其他旁的理由,都去查個清楚,我倒是要瞧瞧,是誰有這麼大的本事挑唆皇帝改變心意。」
碧和應了聲是,頭也不敢抬的退了出去,直到離坤雲宮有些距離了,她才長長的吐了一口氣,把積聚在胸口那一股子寒意給呼了出去。
太後自打要讓皇上親政後,性子就越發古怪了,而且她總覺得有些不安,好似太後並不想讓皇上親政,畢竟那場墜馬的意外時間來得太巧……她急急停住了腳步,面色微微發白,被自己一閃而過的荒謬念頭嚇到了。
不、不可能的吧……太後……她臉上帶著驚慌,腦海中卻不由得回想起這些日子以來的種種,包含皇上昏迷的時候,請來的太醫開的藥方,還有那些還沒審就讓人拉下去杖斃的養馬房的下人,甚至是皇上昏迷時太後不經意露出的笑容……
碧和的心重重一跳,明明是走在艷陽底下,她卻莫名從骨子里陣陣發寒。
沈寶珠出了宮,看見來迎接自己的除了一個老馬夫陳叔,就是在府里貼身伺候的小丫鬟,並不感到意外,她自顧自的上了馬車,听著緩慢的轆轆車輪聲,閉上了眼。
「小姐……您又吃成這個樣子,要是讓夫人看見了該怎麼辦啊!」小丫鬟神色怯懦,光看著那件被放了不知道幾寸的衣裳,眼眶都要紅了。
夫人好不容易把小姐給餓瘦了好幾圈,誰知道才入宮兩個多月,小姐就又變回原本的模樣了。
沈寶珠懶懶地張開雙眼看向小丫鬟,安撫的笑道︰「沒事的,頂多回去再餓兩頓就行。」她天生易胖,又愛吃,這也沒法子。
小丫鬟一听,淚水再也忍不住的落了下來,抽抽噎噎的道︰「哪行啊!小姐,為了入宮平白餓了好些日子,大夫都說要生胃病的……」
沈寶珠的性子遇強則強、遇弱則弱,在宮里面對那些圍著她指責的姑娘們,她沒有半點怯意,但現在看著哭得都打嗝的小丫鬟,卻只有滿心的無奈。
不讓她吃胖,又不讓她餓瘦,到底她要怎麼做才好啊?
就在這個時候,馬車突然急急停了下來,不大的車廂里,主僕兩人撞得東倒西歪,發出幾聲驚呼。
陳叔好不容易拉緊了韁繩,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才滿是歉意的往車廂里問道︰「小姐,剛剛有人沖過去差點撞著了,您可還好?」
車廂里的沈寶珠沉默了一會兒後,平靜的回道︰「我沒事,繼續走吧。」
「欸!」老馬夫扯了扯韁繩,馬車繼續轆轆地走在青石板路上。
沈寶珠看著在停車瞬間車廂里多出來的人,心里不免感到慌張,但表面上卻仍力持鎮定的道︰「這位公子,不打聲招呼就隨便進了姑娘家的馬車,實非君子所為。」
蕭文瀚扯起一抹冷笑,看著眼前這個明明也緊張得半死,有點肉的臉上卻佯裝平靜的姑娘,忍不住想,這個軟女敕白皙像個湯包一樣的姑娘現在心里是不是正轉著主意呢?就像日前平淡自若地教訓那些想把罪名栽贓到她身上的閨秀們一樣。
他想起那日听暗衛回報,閔雪薇回屋子後氣不過砸了一套茶具,笑意不由得更深了。
然而,蕭文瀚對自己重生以後的長相並沒有足夠的認知,不知道他這樣的笑容讓他看起來有多麼的……陰冷。
小丫鬟幾乎要暈過去了,只覺得闖入馬車的賊人肯定是要行什麼歹事,才會笑得這樣可怖。
沈寶珠那日雖然猜出他的身分可能是皇上,但是現在又不是那麼確定了,因為皇上應該不會像個登徒子一樣隨便闖入姑娘家的馬車才對。
蕭文瀚眼神有些放肆的上下打量著她。「我就是來瞧瞧能夠破解鳥做偷兒的姑娘是怎麼個聰明模樣,沒想到……嘖嘖!」
沈寶珠面無表情地盯著他,嘴角扯了扯。「是嗎?那你肯定不知道我除了會破案,我還會點別的。」
「喔?說來听听。」他倒是沒想到自己特意想要激她發怒的話卻得來這樣的回應,饒富興味的挑眉道。
若是俊秀的面容做起這個動作自然是風流倜儻的,但是他本來就因為飲食不振顯得特別削瘦,一雙眼更加凌厲陰冷,額頭上又因墜馬落了個傷痕還沒好齊,肉色突起的疤痕隨著挑眉的動作挪動,令他看起來更顯得凶狠。
小丫鬟嚶嚀了聲直接暈了過去,沈寶珠則是驚慌得心跳得有些快,手緊捏著帕子,腦子里認真思考著是不是要跳車逃跑。
雖然說名節很重要,但是有時候小命更重要一些,她認真的想著,沒多久,已經有了一個月兌身的好主意。「我會表演兔子蹬鷹。」從她親娘那學的。
蕭文瀚以為自己听錯了。一個姑娘家要表演兔子蹬鷹?這是京城閨秀什麼新流行的才藝嗎?
「什麼?」蕭文瀚不只眼神表達出疑惑,甚至無意識地問出了口。
沈寶珠像是已經習慣了這樣的表情,她把小丫鬟移到車簾處,然後禮貌地請他移了位置。
「好了,我要開始了。」她深吸了口氣,由坐姿改為單腳跪地。
他憋著笑看著她的動作,緊接著就看見她凌厲的眼風掃了過來,她屈起的腳直接踹上了他的胸口。
他還沒意識到發生什麼事的時候,身體已經撞上了馬車車壁,脆弱的木板就這樣裂了開來,他整個人往後摔了出去。
陳叔有些重听的耳朵抖了抖,疑惑地往後問了句,「小姐,後頭出了啥事嗎?」
沈寶珠拍了拍裙子,無視那被踹下去的人被人包圍了起來,淡淡吩咐道︰「沒事兒,就是馬車的板子又裂了。」
「唉呦!這老車就是這樣,稍一顛簸就容易散架,小姐,您忍忍,我回去馬上就修修,下回出門肯定又好了。」
沈寶珠看著領著人突破人牆準備追上來的黑臉男人,面色不改的又道︰「陳叔,那些下回再說,趕緊回去吧,我尿急。」
陳叔半點也不覺得一個大家千金大聲說自己尿急有那里不對,應了聲,甩了馬鞭,馬兒吃痛,一會兒就跑得飛快,把後頭的人給甩了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