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對于今天反常的行為,他真的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哪根筋接錯了,但是他感謝自己這種突然失常的行為,因為今天自己若沒出現在這里,邾梅的下場絕對不是三言而語、輕描淡寫就說得過去的,而這一切的罪魁禍首是他。
看著瑟縮在牆角,蒼白、顫抖、一臉茫然恐懼的邾梅,他不知道心中為她的悸動為何,然而那股誤傷她的燠惱與悔恨卻揪得自己心痛。
撿起不遠處她掉落的小背包,莫讎天走近她身旁蹲試著扶起她,卻導致她露出更為驚駭的表情與瑟縮的戰栗抖動,而這使得他一向不為所動的面容皺起了眉頭,更放入令人不敢置信的柔情。
「別怕,這是你的背包。」他柔和的出聲,將邾梅的背包放入她手中,試著讓她了解自己並無惡意。
抓緊自己的背包,也讓他抓住了自己的雙手,邾梅抬起臉龐茫然的面對他,心中有股莫名的沖動很想親眼看他,因為經由他的手心傳來的溫柔是她這輩子所沒遇過的,不像父親慈愛的感覺,不像「青龍」、「白虎」對她溺愛的感受,也不像那天在醫院里抓住她的警官般淡然的感觸……她說不上來這種來自他的感動,但她卻知道這身前的男人絕對不會危害自己的。
「謝謝。」她的聲音有些怪異沙啞,像是還未從剛剛的驚嚇中恢復過來的感受。
莫讎天抿緊了雙唇,輕柔的將她扶起身。他在想,如果她知道就是自己害她失明的,不知道「謝謝」這兩個字她還說不說得出口?
「來,我送你回家。」
「謝謝。」邾梅再次道謝,卻一點也感覺不到他因這兩個字的瑟縮表情,「我就住在這條巷子的右手邊九號,公寓大門是不銹鋼鐵門,它的右方有根電線桿。」她告訴他。
莫讎天將她送至門前,甚至幫她開了大門。
「你……你要不要進來坐坐?」
邾梅一點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問出這個問題來,她只是……只是想謝謝他今晚對自己的救命之恩,不,事實上她真正想的是想認識他,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是想真正的認識他,不是那種知道兩人的名字、點頭之交的認識,是那種……她說不出自己所要的感覺,反正就是不想放他走,不想讓兩人在今晚錯過後成為陌路。
「時間很晚了。」
「你……」她沒想到會被拒絕,一時之間竟難堪得不知如何是好而低下頭來。
莫讎天見到她的反應,竟一時不忍的沖口而出,「如果真的不麻煩地話,我想喝杯茶。」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說出這兩句話來。
「不麻煩,一點也不麻煩。」邾梅倏地抬頭,臉上泛出的笑靨幾乎可以令人望之屏息,「來,進來,我就住在二樓而已。」
四尺見方的小套房內淡雅清晰、簡單樸實,原木色系的單人床、小書櫃和小茶幾幾乎佔去房內二分之一的空間,房內沒有電視卻有台小型CD音響,莫讎天不知道是否是因為邾梅的眼不能明所以這里才會沒電視,還是因為她不喜歡看電視所以家電中才會沒有電視,但是他卻相信邾梅是愛看書的,因為床邊的小書櫃內擺滿了各式各樣的雜志,有上個月的、上上個月的,但就是沒有這個月的,只因為這個月未開始她就已經看不見了。
「不好意思,房間很小也有些亂,請你自己找個地方坐好嗎?我幫你沏壺茶。」邾梅有些羞慚的說道,隨即模索著放在茶幾下的茶具組。
「別忙,我喝白開水就行了。」
「沒關系,我也想喝茶。」邾梅露齒一笑的說,「但是有件事要麻煩你,可不可以告訴我你喜歡喝什麼茶?金萱、烏龍、凍頂還是日本的糙米茶?」
「你喜歡喝茶?我以為現在的人喝咖啡比較多。」
「喝茶是因為自小受到我父親的影響,至于咖啡,我不喜歡它的味道,太苦了。」她做了個鬼臉說道,遂又突然朝他聲音來源的方向一笑,「怎麼樣,你決定要喝什麼了嗎?」
「就你手上的糙米茶好了。」他告訴她。
「好,那你坐一下,我燒個開水馬上就好。」
看著她小心翼翼的在模索中前進的背影,莫讎天不忍的閉上眼楮,不知道自己究竟該用什麼樣的心情坐在這里喝她辛苦泡的茶。
再度睜開雙眼,他放任自己的眼光在房內四處游移,他注意到床頭上放了幾張相片,除了她之外,另外還有兩個與她神似的少女,和一名目光炯炯氣勢極具王者之風的中年男子,這應該是她的家人吧!因為他明顯得可以看出照片內四人間的神似處。
他再將眼光放在「麻雀雖小五髒俱全」的小書櫃上,不懂這個女孩的興趣到底在哪里,因為上頭的雜志從女性月刊到汽車雜志,從英文到日文,從文學地理到資訊科學,囊括的範圍竟是如此的廣闊,而且應有盡有,這些書籍真的是她的嗎?她全都看過嗎?
「來,茶好了,你喝喝看。」
邾梅的聲音拉回他冥想的心,莫讎天將注意力轉移到她身上,不由自主地開了口,「這些雜志全是你的?」
「對呀,都是前一、兩個月的舊雜志了,如果你有看到想要的可以送你,反正現在我也看不到了。」她笑著說,臉上的笑容卻有著令他隱隱作痛的哀愁。
「對不起。」他知道自己這句話來得太晚也太不負責了。
「假如我的眼楮沒受傷的話,那些雜志全給你也沒關系,因為那些雜志我全都看過,也全看完了,留在那里堆灰塵不如送給你好。」邾梅以為對方是為了觸動她想起失明一事而道歉,遂搖頭淡笑著說。
「你的眼楮是……」
「因為一場意外而弄瞎的,不過醫生說只要做眼角膜移植手術,它還是可以復明的。」她一點也不介意的對他說。
「那你為什麼不去動手術呢?」
「沒那麼簡單。」邾梅不由自主地露出了一絲苦笑,「醫生告訴我這種手術需要花長時間去等,因為有太多人要等眼角膜移植,而且在台灣這個地方又沒有眼庫的存在,所以……」她聳聳肩。
「國外呢?」莫讎天若有所思的看著她問,「你有沒有想過到國外去動手術?」
「想是想過,但是現在不可能。」
「為什麼?」
「因為我沒錢呀!雖然賣檳榔滿好賺的……」邾梅月兌口說道,卻突然想到什麼似的停頓下來,然後怯怯生生的開口,「你會瞧不起我嗎?我的工作是賣檳榔,也就是人們口中所說的檳榔西施,你會因為這樣而瞧不起我嗎?」
看著她那一臉既期待又怕受傷害的臉龐,莫讎天知道自己完蛋了,因為他終于知道那種突然「怦然心動」所代表的意思,知道自己為何總在無意間將車子開到看得到她的地方,還有為何總在看到她後能忘卻一切凡塵俗事,眼里、心里只有她,他終于知道自己依然有心,它會跳動也是熱的,就跟正常人一樣的平凡心,所以理所當然的會心動——為她。
「對不起。」等不到期待的答應,邾梅既傷心又難過的低下頭說,雖然她明知道檳榔西施給人的感覺早已根深蒂固改變不了,然而她卻依然抱著些許的期侍,是自己太過一廂情願了。
「為什麼要說對不起?我並沒有說什麼不是嗎?」
「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嗎?」邾梅搖搖頭,臉上有著一抹若有似無的苦澀,她不知道今晚一別後他們是否還會有交集,然而救命之恩沒齒難忘,無以回報的自己至少也該知道恩人的貴姓大名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