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該想他的。梁思綺想著。
對,如果你有精力去想他,那倒不如想想怎麼逃離這里。你不會真的想待到孩子生下來,然後就拋棄孩子離去吧?那聲音突然問。
拋棄?如果她真的那麼狠心,她一定會想盡辦法讓肚子里的孩子流掉,何須辛辛苦苦懷胎十月,生下他後再拋棄他?
那麼你是打算逃離這里嘍?那聲音又問。
怎麼逃?又能逃去哪里?難道要逃回家,如果被父母知道她懷孕的話,那麼這個孩子鐵定保不住,如果不回家,天下之大什麼地方才是她容身之地?梁思綺黯淡的垂下眼瞼。
這倒是個問題,可是……難道你就沒有任何法子可以改善你周遭的一切,讓自己好過一些嗎?每天茫然的看著太陽從東邊升起,西邊落下,空洞的生活除了空洞
還是空洞;每天反復的想著他、愛著他,得到的卻也是反復的一支支刺人心中血淋淋的利刃。
最讓人替你抱不平的就是孕吐,為了孩子你忍受作嘔反胃的感覺強迫自己吃東西,卻又一次次的嘔吐到虛月兌差點沒昏倒,而他卻只會責怪你的蒼白和日漸消瘦,也不想想這一切都是誰造成的!
孕吐是所有孕婦都會有的正常現象。梁思綺反駁著。
你就是這個樣子!雖然說孕吐是所有孕婦都會有的正常現象,但他不每天叫人送大魚大肉,那些充滿油腥味的食物給你吃,你又怎麼會吐得比一般孕婦還夸張?那聲音又不客氣的說。
他會送那些東西給我吃全是一番好意,更何況懷孕的我是該吃些好的、營養成分充足的食物。她為齊天歷說著好話。
哼,好個頭!我看他是存心要整你,一個懷孕兩個月連肚子都還沒出來的孕婦,哪里需要吃那麼「好的」、「營養成分充足」的食物?他沒听過懷孕初期的女人都喜歡吃些清淡,或者酸的食物,而且要少量多餐嗎?你看他對你多好,硬逼你吃那些油膩膩的東西不說,還要你把那「一卡車」的東西全吞下肚,他當你是豬嗎?
沒有這麼夸張,他之所以要我多吃,是因為我日漸消瘦的關系,沒別的意思。
你這個人真的是「不到黃河心不死」,明明他對你這麼壞,你卻還處處替他找理由、說好話,你真的是呆子,無可救藥的傻子!
我真的很傻嗎?梁思綺自問。
天字第一號大傻瓜就是你。那聲音附和。
我知道,可是我就是沒辦法控制我的心去愛他。
我以為你的心早就已經碎了,而且也該灰飛煙滅了,怎麼這回你竟告訴我你無法控制你的心去愛他,難道你有兩顆心?
我不知道,也許那顆碎了的心是你的,而現在愛著他的心才是我的。
是嗎?你我是同體,同一個人,怎麼我的心碎了,你的心卻還是完整的?你不覺得這個情況很奇怪嗎?你到底想愛他還是恨他?我可明白告訴你,我恨他!
唉,你可有想過,沒有愛哪來恨呢?
你什麼時候也變得如此多愁善感起來了,什麼叫作「沒有愛哪來恨」?「恨」字很簡單也很單純,而且正著看、倒著看、斜著看都不會變,更不可能跟「愛」字扯上關系,所以你也不必再掙扎了。
我沒有在掙扎。
騙自己吧!那聲音下了個定論。
唉……
「你有時間嘆氣卻沒時間吃飯是嗎?」
一個冷峻的聲音打斷了梁思綺在心中掙扎的對話,她緩緩地回頭尋向來聲之人——齊天歷。
他的來去總是無聲無息,要不是有過被嚇到的多次經驗,這次她鐵定會驚呼出聲,畢竟這屋內已有近一個星期沒有除了她之外的人聲了。
「回答我!你有時間嘆氣卻沒時間吃飯是嗎?」齊天歷憤怒而暴戾的抓住她的手腕,低頭朝她咬牙怒吼。
梁思綺看著他,不懂自己到底哪里又得罪他了,為什麼他一回來見面就對她猛吼?難道是他這陣子工作不如意,所以回家對她發脾氣,以泄郁積心中以久的怒氣?還是……她的目光不小心掃到餐桌上原封不動的晚餐,這才明白他那句「你有時間嘆氣卻沒時間吃飯」指的是什麼意思,原來他以為她故意不吃飯。
「說話,我要你說話!這陣子我不在家監視你,你就有一餐沒一餐的吃是嗎?」
「我每餐都有吃。」面對他森嚴的臉,她說得心平氣和。
「有沒有吃你我心知肚明。」他的言下之意是——我知道你根本就沒吃!
看著他,梁思綺不想辯解什麼,反正他是標準先入為主的人,不管她再說什麼依舊改變不了他認為她三餐不正的事實,那麼她又何必多費唇舌呢?她扳開他抓著自己的手站起身。
「你想去哪?」齊天歷堅定的手再次抓住她。
「去吃飯。」她撇了下嘴角,「你不是怕我餓到我肚子里‘你的孩子’嗎?我再不去吃飯的話,說不定下一秒鐘你可能會說我‘殘害民族幼苗’,這樣大的罪名我可擔當不起。」
瞪著她,齊天歷的眼中漸漸浮現出熾人怒火,但他卻只是放開她,然後對她冷冷的說一句︰「你知道就好。」
在他凌厲目光的監視下,梁思綺隱忍著作嘔反胃的感受,一口一口的將食物往嘴巴里送,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究竟吞下了什麼東西,只希望自己翻騰不適的胃能爭點氣,至少等她全部吃完回房間後再吐,她不想讓他看到自己吐得淅瀝嘩啦毫無尊嚴的糗樣。
強忍著伸手喂她的沖動,齊天歷抿著嘴巴瞪著她以一口一粒飯的姿態吃東西,天知道等她吃完那些東西時會是民國幾年?難道請她吃東西真有那麼痛苦嗎?為什麼她非得等到他對她三令五申或狂吼出聲,她才會安分坐下來吃東西呢?
她難道一點都不知道她自己蒼白得像個鬼,細弱得像一陣風吹了就會倒的樣子有多嚇人?她難道不知道車子沒有加油不會動,人沒有吃東西會死這樣簡單的道理嗎?該死的她,為什麼老是讓他為她牽腸掛肚呢?
自從那一晚和她針鋒相對吵了一架後,他就不再特意的關照她,恢復第一個星期他們相處的模式。他不要
她以「你只關心小孩」這種藉口對他發脾氣、鬧性子,畢竟孕婦的情緒實在不宜太過激動,High到最高點,所以他以平常心待之,更絕口不提起結婚之事以防她再度發火。
包何況醫生還對他特別交代過,這兩個月是危險期,孕婦該隨時注意安全、營養攝取充足,最重要的是情緒不宜太過激動,因此他只好將之前所有曾引發她怒氣的行為言語,全部收斂、壓抑在心中,包括對她的關心、求婚、煮三餐給她吃的習慣,以及少盯著她看,最好離她遠遠的。
說實在的,這樣做讓他很難過,但眼看她真的平靜許多,而且不再胡亂發脾氣時,他卻覺得這一切苦心都值得了,只可惜她似乎一點都不知道他的用心良苦。
這陣子為了魏雲智與童筱茵的生命安全,他不得不整天待在「臥龍幫」內與黑街兄弟商討對策及布置一切,他冷靜的思考所有可能發生的情況,然後再加以布陣一一排除危境。
他忙得昏天暗地,甚至于心力交瘁,但是她的身影卻像只無孔不入的蒼蠅猛繞著他打轉,讓他在精疲力盡之後依然睡不安穩,滿腦子想的都是她是否有照三餐準時吃飯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然後不分晝夜的趕回家——只為了看她一眼。
非常奇怪,他總覺得自己好像不再是那個鐵血、冷靜、自持,做起事來永遠心無旁騖的齊天歷,他似乎慢慢在改變,而這原因絕對與眼前的小表月兌不了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