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已經是她生命中的一部分了,而且勢必是很重要約一部分,他得學習愛屋及烏。
「你們當初是誰聯絡上夏佳寧的?」
「偉明啊,他們以前不是住同一個社區嗎?小鮑主的爸媽移民後曾經寄過聖誕卡給鄰居,偉明照著卡片上的地址寄明信片過去,一個多星期後,就接到夏佳寧的電話,她說剛好那時間會在台北,那次同學會真的是。」大詹一臉滿意,「全班看到她時,全部起立鼓掌,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什麼明星來了。」
「她以前在班上,也跟明星差不多了。」
「是啊,怎麼說呢,雖然她生孩子了,可是我還是覺得很美好,還是會想起那種初戀情懷……」
「你以前喜歡她?」
「全班誰不喜歡她?你是例外啦,每次見到她就一張屎臉。」
大詹哈哈一笑,「不過我真的好高興她還是這樣美美的,如果她變成大嬸出現,我會覺得她扼殺了我的初戀。」
「你那叫暗戀,不叫初戀。」
「一樣啦。」兩杯啤酒下肚,大詹開始話多了。
某某某結第三次婚啦,某某某開了小鮑司啦,某某某的老婆跟人跑了,某某某跟秘書搭上被老婆抓奸在床……
夏佳寧在台北有問畫廊,常常台北美國兩地跑,雙胞胎兒子由于還沒到學齡,因此都帶在身邊,一個叫夏真,一個叫夏實,原因是她生產完後,覺得從知道有寶寶開始,直到孩子呱呱落地,整個過程真的很像夢境,所以將兒子取名真實,好告訴自己,是真的。
「那個畫廊在陽明山,有附設一個庭園咖啡之類的,院子滿大的,還不錯。」
听到大詹那種介紹自家後院的語氣,程郡浩突然有點不是滋味,「你去過?」
「是啊,帶我女兒跟老婆去過幾次,我女兒跟她兩個兒子很合,每次一見面都玩得滿場飛,小鮑主就住在畫廊二樓,幾個孩子玩累了就抱上去午睡.我跟老婆也可以清閑一下。」
既然是帶著老婆小孩去的話那就……
那天跟姊姊聊完後,他開始去想一些問題,譬如說,關于他們之間的開始,關于他們之間的結束,以及,關于欺騙。
二十一歲的他火大得要命,覺得完全不能原諒。
可是經過這些年,也許看多听多,他不再認為那些事罪大惡極——事實上他願意承認,與其說是傷心,不如說是憤怒比較恰當。
因為自尊受損,所以憤怒非常。
苞愛有關,但更多的原因是驕傲。
他從小到大對任何事情都游刀有余,唯獨被她擺了一道,雖然並非惡意,但對他來說,是很大的認知沖擊。
所以他怎麼樣都不肯原諒她。
隨著時間過去,他以為自己已經忘了,沒想到她再度無預警的出現在他生命中,那模樣完全打壞他的鎮定,關于她的一切,日漸清晰。
他想得很清楚,他要找時間好好跟她談一談,不管過去有什麼,都說清楚,然後,他要跟她重新開始。
大詹後來因為老婆來電,所以早早走了,剩下他一個人在幻影俱樂部,把玩著手中的小紙片。
拿起手機,一個數字一個數字按下去。
不一會就接通了,幾秒後,那個既熟悉又陌生的聲音透過話筒傳來,「喂?你好。」
「我是程郡浩。」
「郡浩?」她的聲音很是意外,「有什麼事嗎?」
程郡浩深吸了一口氣,隱隱約約覺得有點被激怒了…
那什麼回答,好像他不能聯絡她一樣。
「沒事。」他悶悶的說︰「剛跟大詹見面,聊了一下以前的事情,突然想知道你好不好而已。」
「我很好,你呢?」
「當然好。」
然後是超過三分鐘的沉默。
或者更久。
他在這頭完全不知道該怎麼開口才好,總不能劈頭就說,我們復合吧。
許久許久,夏佳寧終于喚了他的名字。「郡浩。」
一樣的聲音,幾乎瞬間柔軟了他原本稍有的疑慮。
「我知道你還在生我的氣,也知道我有一些不對的地方,可是事情已經發生了,我沒有辦法讓時光倒流,然後去作出所謂正確的決定,當時的我才二十一歲,被爸媽保護著長大,什麼都不懂,因為覺得逃避比誠實輕松,所以才會一直沒開口,其實我當時很內疚。」她嘆了口氣,「你想像不到我有多內疚。」
他沒想到會听到這些,一時之間無法反應過來。
「以前,不管同學還是鄰居,都說我好乖好安靜,其實不是的。我有很多想法,但不知道該怎麼說,我一直以為是自己笨,直到大四那年,一個西洋美術史助教跟我說,我的狀況跟他妹妹一樣,他給了我治療師的電話,每周每周去做面談,回家練習,我才慢慢有辦法將內心的想法用言語表達,即使是現在,我每個月還是要回美國跟我的醫生見面,我依然需要幫忙。」
夏佳寧頓了頓,語氣中有一些感懷,「那個時候,我的語言表達開關幾乎可以說沒有打開,我從來沒有看你笑話的意思,我並不是默認,也不是不肯好好道歉,我只是不知道該怎麼說……」
程郡浩應該驚訝于她突然的口才伶俐,但事實上,他滿腦子只有她剛剛說的事——做了治療,才有辦法將內心的想法用言語表達,原來她有表達困難。
他一直以為她只是比較安靜,比較不愛說話——雖然都已經事過境遷,但因為是跟她有關,他就忍不住去思考。
所以,當時她說來說去,也只會叫他不要生氣而已……而他把這幾乎沒有解釋的攤牌,當作是她默認。
「我除了哭,也不清楚該做什麼才好,哭完後就想,好吧,你不听我說,那我寫信好了,可樓下的接待小姐說你出國了,我知道你不想見我,回到美國我繼續寫了卡片,可是你看也不看。」
「你怎麼知道我沒看?」
「我知道。」
「如果我說我有看呢?」
「不會的,你沒看。」
她柔軟的聲音有種隱隱的篤定,這種感覺讓他覺得有點說不上來的奇怪,好像有什麼事情他不知道似的。
現在想來,東佑的婚宴上,她眼中也曾經出現過一閃而逝的淘氣。
她一定有什麼事情瞞著他……
但她能有什麼事情瞞著他?
說來說去,也就是真千金假扮窮丫頭而已啊。
可惡,當初他為什麼要撕掉她寫的卡片,而且還年年撕,那三張卡片中如果他有拆開其中之一,也許就能知道她的意思,而不是像現在一樣,他很想知道,她卻閃避不談。
「郡浩。」夏佳寧喚他,甜美一如當年,「過去的事情,很謝謝你,我知道你對我好,也知道當時你真的很替我著想,我現在很好,對于當下的日子很感謝,你也好好的。」
程郡浩皺起眉,他不喜歡這幾句話,好像離別,又好像他們永遠不會再聯絡似的。
「為什麼要跟我說這些?」
「因為隨著年齡慢慢變大,我想的比以前多一些,你這樣的脾氣,這樣的個性,絕對不能忍受生命中的一些瑕疵,我對你來說,可能就是一個大瑕疵……我想到你以前說過,最討厭事情不在控制範圍內,我大概也屬于不在控制範圍內的那個吧。」
她說的一點都沒錯。
完全點出他會糾結的點,以及所有介意的事情。
「我是很討厭沒錯,不過——」
「不過?」
天,他突然好想見她。
就在腦袋亂轉中,他月兌口而出,「我現在去找你好嗎?」
他親愛的保時捷終于在購入三年多後有了表現速度的機會——在得到她同意後,一路駛上陽明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