檸檬小夜曲 第2頁

這種情形不是第一次發生。

她念高中的時候,曾經婉拒了跟她在同一個公車站等車的大學生,婉拒是婉拒了,但他們相見達一年之久,每次她等公車的時候,總是盡可能的目不斜視,雖然他不曾來打擾她,但就是很怪。

正熙恨透了那種明明有事又裝作沒事的感覺。

喔,春雨霏霏,可是那突如其來的邀請讓她現在已經風花雪月不起來了。

灰的天,細的雨,令人心煩的壞天氣。

***

陽光將研究室映得十分明亮。

偌大的空間中,有著整片的古書牆,一些出土文物,古今對照地圖,一張大大的特洛亞諾古抄本以及幾張從石碑上拓下來的奇怪文字,檢視儀器,桌子上還有幾塊大小不一的陶片。

他們從山區中挖出來的陶片。

「官仲儀。」一個綽號「德國人」的法國人將寫了數據的紙片丟出,「接好。」

坐在窗邊的年輕男子在空中截住紙片,攤開,對照著精密儀器下的東西,變換角度,仔細比對。

德國人心急,「怎麼樣?」

闢仲儀的薄唇逸出兩個字,「閉嘴。」

歲月與精神,都耗在這些破爛陶片上了——開拔到墨西哥已經一年多,足跡從南方的潘科衛城直至北方的修女院,若說馬雅文化淹沒在森林里,那他們就是淹沒在馬雅里了。

考古,絕對不是一件浪漫的工作。

算數與歷法令人頭大。

金字塔與神廟的新發現有限。

害蟲與毒蛇更是屢見不鮮。

天氣潮濕悶熱,白天頭昏眼花,晚上夜不成眠,蚊子成群結隊的來攻擊他們這些侵入者,生活條件簡直差到極點,之前,以為沙漠最恐怖,現在才知道比起熱帶雨林,沙漠算是可愛的了。

所幸並不是所有的時間都在挖泥土,他們來往于淹沒古文明的森林與城鎮之中。

現在,一行人就是在四通八達的城鎮中,有冰水,有空調,可以听音樂打電話,還可以上網。

「到底怎麼樣?」

闢仲儀抬起頭,「很遺憾。」

德國人大叫,「哇,那不是白費工夫了。」就算一分付出不等于一分收獲,但也不要相差太多嘛。

「古文明研究本來就有一半以上的時間是白費工夫。」官仲儀站起身,不慍不火的說,「你不會到現在還不明白這個道理吧?」

「我明白。」德國人雙手一攤,「只是有點失望。」

「這麼容易失望的話,你應該轉行。」

德國人正想要反駁,沒想到門口卻傳來一個蒼老卻宏亮的笑聲,「沒錯,要抱著希望,但不能失望。」

「高曼教授!」

進入的老家伙,自然就是大家口中的高曼教授了。

三十歲栽入考古界至今已經超過四十年,稱得上是桃李滿天下,除了一大堆嚇人的頭餃之外,最重要的是他有考古的本能。

而這次的「馬雅文明再發覺」就是由他所主持。

一行共有七人,其中只有宮仲儀是東方人。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黑發黃膚的關系,他有著一些儒家的溫雅,與一般考古人的侵略個性完全不同。

雖然如此,宮仲儀卻是高曼的得意門生,學界也都認為將來繼承高曼衣?的人會是這個三十歲不到的年輕博士。

「也都差不多了,等整理好就可以回加州。」高曼慢慢的踱入,走到宮仲儀旁邊,「還是打算先回台灣?」

「是。」

「我年底還有計畫。」

而且是個深入超級沙漠的宏大計畫,資金早已準備好,時間只是為了采買以及制作必要物品。

面對最有可能繼承自己衣缽的人,高曼不希望他錯過這個可以名留青史的大計畫。

「我只是回去看一看而已。」宮仲儀摘下眼鏡,露出了一雙深沉眼神,「教授,我保證年底會歸隊。」

斑曼聞言露出了笑容,「那就好,那就好。」

闢仲儀看到他那招牌的肯德基爺爺笑容,不禁露出了些微笑意。

他不是很服氣別人,但高曼是幾個例外的其中之一,老歸老,卻總是在學,還有著泱泱氣度,跟他一起聊天是件很棒的事情。

「什麼事情非得回台灣不可?」高曼問。

如果可以,他還是希望一起回加州,畢竟他們是團隊工仵,支援與需要,還是要參考團員的意見。

「也沒什麼非得回去不可,只是家總是家,所以趁有空回去看看。」官仲儀半眯起眼楮,眼中閃過一絲不易發覺的奇特神情。

他不想告訴教授,離家多年的他要回台灣是為了一封信。

那是大學同學小毛寄給他的。

信末寫著——前陣子踫見你以前喜歡的那個女高中生,聊了幾句,她不記得我是誰,把我當作登徒子,還威脅我說要叫警察,害我丟臉——不過,我現在願意承認你當年的確有眼光,她雖然不是很漂亮,但卻吸引人。

爆仲儀記得那個女孩子。

他們在同一站等公車,只要有九點的課,他便會舍棄代步的汽車,轉往公車站。

兩人之間曾經因為他開玩笑的邀約有過小小的對話,而這加起來不到十句的對話卻讓他毅然決然的做出留學的決定。

不是負傷或負氣,只是一個決定而已。

現在,他有空,他知道她的消息,所以他回台灣。

房子已經請小毛先替他找好了,她工作場所的地址他也有了,他要親眼證實,她是不是像當初所說的那樣,他也要證實,他並不是她所說的那樣。

***

下午六點,卡農書館的打烊時間。

饒是文化之地,但到了下班時候照舊會彌漫著一股小啊躁,沒有刻意,而是時間造成的結果。

正熙將該密封的玻璃罐全部密封起來,驀地,一個人影從圖書部溜到咖啡館的櫃台。

「三位美女。」

這樣叫她們就對了,語音落下,三人從不同方向回過頭,而且不吝嗇的給予漂亮的笑顏。

「明天是阿福生日,要不要去喝一杯?」

阿福是外號。

圖書部有四個男生,胖的叫技安,瘦的叫阿福,戴眼鏡的叫大雄,而最後一個是沒有任何特色的孫佳成。

現在趴在桌子上的那個就是大雄。

他是個好好先生,永遠記得每一個人的生日,每一個人的喜好與忌諱,而且總在情人節的時候送女同事們純友誼的玫瑰花。

小惠扁扁嘴,「阿福算哪根蔥?」

她跟阿福合不來,才不要浪費時間為討厭的人慶生。

「小惠怎麼這樣說呢,阿福是人不是蔥。」正熙舉起手,「算我一份。」

大雄舉起一只手指,「還有誰?」

媚媚笑,「我也去。」

大雄被媚媚的媚眼弄得有點魂飛魄散,好一會兒才舉起第二只手指,「每人先收一千,多退少補,我會訂位子。」

因為兩人都要去了,結果那個說阿福算哪根蔥的小惠終于心不甘情不願的也舉起手。

去是要去了,但她還對大雄說︰「你要跟阿福說,我是為了聯絡同事感情才去的,可不是為了幫他唱生日快樂歌,叫他別往自己臉上貼金。」

「好啦好啦。」確定人數後,大雄很快的離開。

看著他的背影,小惠有點不放心,「他會不會忘了跟阿福說?」要是阿福以為她認輸了,那她不是莫名其妙矮一截了嗎?她才不要。

正熙覺得她反應太過,「就算大雄忘了說,光看你的臉色,沒有人會誤會的啦。」

人跟人之間的緣分還真奇妙,阿福跟小惠從來沒有正面沖突,但就是互看對方不順眼,大家勸之,哄之,制造機會讓他們化解敵意,但一點效果也沒有,時間久了,也放任兩人去鬧別扭。

相反來說,正熙自己跟潘才駒的交集不多,卻偏偏很喜歡看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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