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捷笑了,這他知道什麼意思。
「我都會告訴那些人說,我的步調很慢,喜歡慢慢來,也沒辦法馬上跑完球場一圈,他們嘴巴上說知道知道,會等會等,不過他們還是滿……」她笑笑,用了一個文雅的措辭,「滿本能的。」
「都是這樣嗎?」
「除了你以外,我只有跟兩個人上山看過星星,我是真的想看,不過他們總是很急的問等一下要去哪……去哪?各自回家啦,去哪。」她頓了頓,又說︰「不過每次听到他們說要去哪里的時候,我不會生氣……就像你之前講過的,我在證明男人的劣根性中得到某種快感。」
程捷記得,那是去年聖誕節,他發現她一直在誤導自己她是夏品曦之後,對她說的話。
他沒想到她還會記得。
「見到男人惡劣的一面的確讓我很開心,我總是會想,看吧,他們就是這個樣子,全世界的男人都一樣,沒有誰比較好,也沒有誰比較特別。」黑暗中,她轉過頭看著他,「很病態吧?」
程捷靜靜的,知道她的話還沒有說完。
突然說要出來,突然提起兩人之間從來沒說過的事情,如果按照戀愛公式推斷的話,她一定是要講些什麼。
選擇不與人接觸的工作,對弟弟的隱瞞覺得被背叛,對異性保持著某種程度的敵意……
這不會是她本來就要這樣的。
「你記得喬霓吧,那個新娘子。」
「記得。」
「我以前念的是私立國中,喬霓是我國中的同班同學,她很漂亮,從以前就很漂亮,私立國中管得很嚴,可是還是有大把的男生不怕死的要寫信給她,國中三年她都是班上,不對,是全校最受歡迎的女孩子,漂亮又聰明,可是我那時還沒有跟她很好,我們是進入高中部才好起來的。
「我初戀是在高一,跟我同班的男生,其實我現在想不起來他有什麼優點,但是,可能是情竇初開吧,當時就是很喜歡他,非常非常喜歡,當然也做了很多不切實際的計劃,包括將來要住什麼樣的房子,要生幾個小孩這種的……現在講起來是有點笨,不過當時的我很認真。
「因為是私立學校,所以很看重功課,如果那個學期得到第一,不但不用繳下學期的學費,還可以有三萬塊的獎學金,所以我一直都很努力在讀書,但可能太努力了,沒有時間陪他,剛開始他還會抱怨,可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不抱怨了。我還以為他體諒我了,不過後來才知道,他另外交了女朋友。」石湛蘅拾起頭看他,「猜出來是誰了嗎?」
「喬霓?」
「嗯。」
「她知道你跟那個男孩子在交往吧?」
「知道。」她點點頭,笑,「喬霓是故意的。」
「那男孩子有這麼好嗎?」
「花心大蘿卜一個……人家勾勾手指就跑過去,有什麼好的……一點操守都沒有。」
「那為什麼……」
「因為那是『我的』」石湛蘅的笑容里多了一點無奈,「我後來才知道,原來我的存在帶給喬霓這樣大的威脅感,在認識我之前,她也一直是第一名,大人都說她又漂亮,又會讀書,可沒想到進入國中之後,她再也沒有拿過第一,永遠的第二對一個好勝的人來說是多大的屈辱,她後來告訴我,當時她覺得自己也許這輩子永遠贏不了我。」
听到這里,程捷已然明白。
石湛蘅對人的不信任感起因于好友與男朋友背著她在一起,更難堪的是,那原因不是因為愛,而是女孩子的好勝心以及男孩子的軟弱。
也難怪她對弟弟的事情反應會這樣大,「最後一個才知道」的惡夢又重演,那不管是誰都平靜不下來。
「我……覺得人性本惡,只要有機會證明人的惡劣,我就會得到某種安慰,會想說,啊,這世界糟糕的人這麼多,所以不幸運的人應該不只我一個之類的想法,我知道這樣有點病態,可是沒辦法,在我最不懂防備的時候遭受了最嚴重的打擊,我覺得很難再去相信誰……把時間投注在虛擬人物的愛情里,要他們哭就哭,要他們笑就笑,然後告訴自己,戀愛不過就是這麼回事?」
程捷看著她。夜色中,她的眼楮又流露出新酒節那個夜晚的孤單。
薄薄的唇畔還在微笑,但是,神情卻是那樣的寂寞。
她並不是病態,只是害怕受傷而已。
這個有時狡猾,有時天真的人,真真正正的網住他的心思,他很希望有什麼方法能讓她微笑。
不只是笑容,而是從內心衍生出的笑意。
程捷伸出手,將她的身體拉向自己,在她的臉頰上輕輕一吻,離開,然後吻落在唇上。
一吻既畢,她推開他,略帶別扭的說︰「你有病啊?」
「我沒病啊。」
「我又捉弄你,又戀弟,然後家里又髒又亂不打掃,你還吻我?」
「我喜歡妳。」
簡單幾個字,像是有魔法一般,石湛蘅一下漲紅了臉。這人怎麼這麼奇怪?她說那些是要告訴他說,她的內心世界有多陰暗不可見人,好讓他在兩人什麼都還沒發生之前,有閃人的時間,可不是要他說他喜歡她啊……雖然說,听起來還滿……滿……那個的……
「我不會介意妳捉弄我的事情,也不會介意妳不喜歡做家務,然後也不會等一下就把妳載到飯店去。」
「那你想干麼?」
「我想吻妳。」
「你剛剛……明明已經吻過了……」
「不夠。」
「我又不是你女朋友,不要亂吻我啦,喂……」
碎碎念的小嘴一下被堵上了。
滿天星光之下,只剩下兩個人靜靜的……接吻……
陽明山上的高級別墅中,靠著現代科技,窗外明明是八度,但是室內卻有十八度的舒適。
三女一男各自抱著毯子,歪歪斜斜的躺在地毯上。
女人們的名字是石湛蘅、夏品曦以及喬霓,男人的名字叫做沈晨育,是個剛剛學會翻身的嬰兒。
房中三個女人吱吱喳喳,唯一的男子漢因為被女人們逗了一個下午,現在已經不支睡去。
喬霓看著兒子的表情滿是疼愛,「我兒子真是天下最可愛的嬰兒。」
母愛光輝十足,剩下兩人也不想跟母親爭辯,反正房間里也就那麼一個嬰兒,最可愛也是當之無愧啦。
「品曦,妳打算什麼時候生小孩?」喬霓問。
「我……現在還沒打算。」
石湛蘅跟著問︰「妳不急啊?」
「我還好。」
「那左承尉呢?他總該急了吧?」
夏品曦的臉一下又紅了起來,「也沒辦法。」
「不是我在說,妳爸爸跟他爸爸也未免太幼稚了吧。」石湛蘅一副很想笑的樣子,「自己有恩怨干麼就不準小孩結婚啊?何況,其實他爸爸明明很喜歡妳,妳爸爸其實也喜歡他。」
夏品曦笑笑,洋女圭女圭般可愛的臉上有著一絲莞爾,「他們大概是擔心我們結婚後會搬出去吧。」
「結了婚當然要搬出去。」
「可是這樣家里就沒有人了。」
「所以我才說,叫妳爸爸跟左承尉他爸爸住在一起啊,他們兩人認識這麼久,又都是律師,一定很有話聊。」
「有話聊?」喬霓「嗤」的一笑,「他們在一起一定是拆房子啦,妳又不是沒看過那兩位老人家吵架的樣子,陳年舊事都可以翻出來吵耶,那種境界太可怕了,住在一起會不得安寧。」
石湛蘅哈哈哈的大笑出來。
因為笑得很愉快,領口松動,露出脖子上一枚淡粉紅色的吻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