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唯二的「家人」都來參加畢業典禮了。
雋琪的功課普通,但卻領了全勤獎。
那天的天氣好熱好熱,學士服其實很悶,然而也許是因為花了四年時間好不容易才穿上的,放眼望去,居然沒有人月兌下來。
「雋琪學姊,這里。」社團學弟一把將她拉過,「學姊要畢業了我們會很寂寞,照相啦,照相。」
喀喳,喀喳。
「學姊,請給我第二顆鈕扣。」
雋琪哈哈大笑,用力拍了學弟的肩膀,「學士服哪來的鈕扣啊。」
喀喳,喀喳。
「尹、雋、琪--」班代的聲音遠遠傳來,「快點集合,我們要拍大學生涯最後的團體照。」
雋琪站在第一排,幾步之遙的草皮上,有著同學們的家人朋友,當然也包括她的,大家都拿著相機猛拍。
班代在雋琪耳邊小聲說︰「像不像在開記者會?」
她一笑,不意卻迎上了凌勁捷的注視--他就站在正在猛拍女兒的尹大中旁邊,他很高,很醒目,她不用花費力氣就可以看到他。
見她笑得燦爛,他忍不住也笑了。
臭丫頭,他多說了她幾句,居然對著他板了一年的臉孔,他後來也跟呂億馨分手了啊,她還是那個樣子。
團體照後又是一陣混亂。
凌勁捷走向她,「畢業了。」
「嗯。」
「以後是大人了。」
「嗯。」
凌勁捷笑了出來,大手模了模她短短的頭發,「妳什麼時候變成九官鳥的?」
這樣的感覺啊--雋琪薄唇一彎,好懷念。
真的好懷念。
她握住了他的手,很仔細的要將一切看清楚。
鳳凰木上紅艷的花朵,四周喧鬧的聲音,悶熱但帶著淡淡哀愁的離別氛圍,她熟悉的校園,以及眼前這個愛戀的人……都將結束于盛夏蟬唧中。
第四章
對凌勁捷來說,這幾個月的時間好像什麼都相同,但似乎又有點不一樣。
熟悉的房舍,熟悉的院景,熟悉的工作,熟悉的人員,在這一切沒有變化中,唯獨少了雋琪的身影。
「雋琪不在,真的有點無聊耶。」梅梅說。
「因為她的聲音最大嘛。」謝書安笑著接口,「電梯出來就可以听到她的聲音。」
「現在都沒人陪我聊天了。」梅梅大剌刺的,也不管尹大中就坐在旁邊,「想蹺個班也沒伴,好寂寞喔。」
以前雋琪愛念歸愛念,但其實對她也不壞,可以幫忙的部分從來不袖手旁觀,有次她說想念進專,沒人當真,只有雋琪替她去找來一堆資料……想到這里,忍不住又多了幾分想念。
尹大中聞言,一臉無奈,「大小姐,我不是請妳來這里聊天的。」
「我也不是一直在聊天,偶爾嘛,總不可能一直做事情啊,何況我們旅行社這麼小,根本也沒那麼多事情做。」梅梅嘟嘟囔囔的,渾然不覺自己的話已經讓尹大中頭上斜線直直落。
別冠真有這麼遜腳嗎?
雖然說他曾經讓它倒了兩次,但是這幾年的確越來越步入正軌了啊,以往會延遲發薪水的情況也不復見,賬面的增加速度雖然不快,但老實說,也算不壞就是了,就算是淡季,仍有辦法沖出一定的業績。
「梅梅妳要是嫌日子太好過就繼續講吧。」蘇怡芝涼涼的說,「等到事情多到要加班的時候,妳再來抱怨好了。」
姚若梅一听,立即噤聲。
她現在的日子好過得很,可以的話她希望就這樣一路下去,然後結婚,辭工作,在家讓老公養……
「好了好了,反正剛好快中午,大家一起去吃飯吧,我請客。」尹大中頓了頓,想到最近幾天寒流來,又說︰「吃火鍋好不好?」
一片耶聲中,有一個很不合群的聲音響起。
「你們去吧,我不去。」簡單的幾個字來自正埋首整理雜物堆到快要超出桌面的凌勁捷,「經過便利商店幫我買個便當。」
「你干麼不去?」會發出這種無厘頭問題的,除了桂冠天然王姚若梅之外,不做第二人想。
蘇怡芝很受不了的回答,「今天是星期四。」
「喔,喔,這樣啊。」
牆上的時鐘指著十一點四十分。
凌勁捷打開計算機,登入在線通訊系統,長串名單上,有的在,有的不在,「雋琪」這兩個字是加粗的黑色,後面是個發抖的狀態顯示在在線。
「風雪很大嗎?」落下問號,他送出訊息。
「你怎麼知道?」
「台灣有新聞台。」
「簡直到了舉步艱難的地步了,不管走到哪里都看到鏟雪車,嘩嘩嘩的開過來,然後又嘩嘩嘩的開過去,像個大怪獸,路邊的積雪越來越高,下雨結冰也不融,就這樣堆在那里,像一座座白色的山脈,然後峰峰相連到街邊。」
看到那樣生動的形容詞,凌勁捷忍不住笑出來。
雋琪一向怕冷,下雪對她來說不是浪漫,是要穿很多的衣服--所以當初他才會建議她往舊金山找學校,可是她不要,往紐約申請。
「現在後悔還來得及。」
「我才不要,告訴你,我愛死紐約了,對我來講,這真是最棒的城市。」對雋琪來說,紐約是她夢想中的城市。
有好的,也有不好的,但無論如何,都沒讓她失望。
她很高興自己堅持原本的決定。
這半年多的時間,只要有空,她一定會出去外面,剛開始她只敢在自己居住的上東區移動,後來慢慢將範圍擴大,再擴大,對曼哈頓雖然說不上熟悉,但卻也不再陌生了。
在這里,她是尹雋琪,但又不是尹雋琪。
也許是城市的空氣不一樣吧,她覺得自己跟那個鎮日急匆匆的大學生好像也不太相同。
「有時候我會有那種處在另外一個時空的錯覺。」雋琪的手指快速的在鍵盤上移動,「紐約像個寶山,博物館多到逛不完,中央公園的秋天與冬天呈現出不同的景色,海港區永遠有新鮮事物。」然後是一大串的大隻果生活感言。
她送出訊息後,卻沒見凌勁捷有響應,猜想也許突然有事--時差十二小時的兩座城市,她這里是夜晚,他那里卻是白天。
台灣時間是周四,工作日,也許突然有電話。
久久沒有響應,正覺得奇怪,訊息突然一閃。
「妳真的是尹雋琪嗎?」
「干麼?」
「博物館?在台灣生活了二十二年,連故宮都沒去過,妳現在在紐約參觀博物館?可疑。」
「拜托,我去過故宮。」
「什麼時候?小學的戶外教學?」
海洋彼端,雋琪看著這幾個字,心中突的一跳,不會吧,猜得這麼準?不但時間抓對了,連活動名稱都一模一樣?
「猜對了?」
「什麼時候不重要,反正我去過就對了。」
「只看了翠玉白菜對不對?」
雋琪幾乎要叫出來,這人為什麼什麼都知道?
她來不及反應,凌勁捷下一個訊息接連送來,「有客人過來問行程,拜。」
雋琪離開房間,到走廊的飲水機倒了熱水,剛好踫上一個香港來的女孩子,小佩。
這棟專門租給學生的公寓里,她跟小佩是僅有的兩個中國人,因為這樣的情分,在這之前不認識的兩個人莫名生出一種革命情感。
小佩拿著保溫杯,在沒有暖氣的走廊上小跳取暖,「雋琪,妳還在發憤念書喔?」
她按下熱水鍵,「晚一點吧。」
「喔,我知道了,在跟妳的哥哥情人聊天對不對?」
「他不是我哥哥,也不是我的情人。」
「反正就是那個人嘛。」小佩嘻嘻一笑,「我們這里十二點半,台灣是大中午耶,他不用吃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