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有四十六?」
「其實女生四十六不算重啊。」彷佛沒有听見她的宣言似的,他自顧自的說著,「還在標準範圍內。」
「我沒有四十六。」她再度重申。
「不過五公斤而已,這麼計較?」
〔五公斤的肉很多耶,你有沒有去過市場?你知道五公斤的肉多多嗎?小山一樣,那些肉如果全貼在我的身上,多可怕啊。」
為了女人的自尊與美麗,她很努力的跟他解釋五公斤的差別,全然沒發現谷天霽眼中促狹的笑意。
他當然知道她很輕,看起來就很輕,抱起來也很輕,只是,他看她實在太緊張了,所以才想到這個方法轉移她的注意力。
現在看來,效果奇佳。
她仍然在他的懷抱,但已全然沒有別扭的感覺,小臉很正經的在形容著肉攤上五公斤的肉應該有多多,然後用她可愛的聲音義正辭嚴的告訴他,因為自己身高才一百五,所以絕對不可能有四十六公斤。
比天霽調侃她,「怕胖,你還吃那麼甜?」
加了糖的芒果汁全部喝完,然後還露出那種好好喝的樣子。
「那……只是果汁而已?」
「你知道里面有加糖吧?」
「我知道啊,所以,」聲音突然小了起來,「我只有喝一杯而已。」
小孩子似的語氣讓谷天霽忍不住笑出來茗微真的跟以前好像,尤其是偶爾出現的小女兒姿態,感覺宛若回到時光之河。
中間的十年時光似乎沒有起什麼了不起的大作用,茗微沒長高,神情也沒變,感覺就像看一個小孩子努力裝大人一樣。
「你在笑什麼啦?」
他當然不可能告訴她實話,於是說了一個很普通的理由,「突然想到一個笑話而已。」
「騙人。」
「茗微變聰明了嘛。」
「你不要用那種夸小孩子的語氣說我變聰明。」
茗微知道,谷天霽根本不是在稱贊她,他語氣中有種好玩的感覺雖然她不知道究竟是什麼事情讓他覺得有趣,但可以確定的是,絕對跟他口中的笑話沒有關系。
想轉過頭,但又受限於被他抱著的姿勢而沒有辦法,些微著惱之下,她選擇將下顎靠在他的肩膀上,看著他背後的風景——雖然只有微光的停車場里什麼也沒有。
靶覺他好像伸手按了電梯鍵。
咚的一聲,電梯開了,進去後一路攀升、攀升,然後在液晶螢幕顯示出一的時候,略微黯淡的綠色光線射入透明電梯,茗微先是覺得奇怪,繼而想起紅海之後外圍的那層帆布。
往上移動中,他穩穩的開口了,「住房部分現在只有十九跟二十層算是完全完工,所有的職員都集中在這兩層,所謂的辦公室也不過就是空房,你如果要找人,就在這兩層,如果可以的話,盡量打電話,不要自己出去。」
「我住哪?」
「二十樓。」
她嗯的一聲,問了剛就想問的問題,「你呢?」
「十九。」
他的回答很簡單,但是,茗微心中卻有些小失望,她說服自己那是因為安全感的關系。
一定是這樣。小女生開始自我催眠。
這里人生地不熟的,自從畢業後,她已經很少使用阿拉伯文了,而且臨時被李佩芝軟硬兼施的派過來,她還來不及做太多的準備,難免會希望跟熟人近一點,即使只是一層樓的差別……
☆☆☆
電梯一直往上,直攀至二十樓,終於,又開了。
寬敞的走廊,斑斕花紋的深紅色地毯,金碧輝煌的梁柱,仿古牆壁上刻著非常埃及的一切︰王朝禮儀、神靈傳說,還有一些描述著繁華富庶的彩繪。
茗微的心思一下被撩亂的裝璜給吸走了——好……好埃及。
哎,她不知道該怎麼形容,但是直到現在,她終於從文化的角度開始正視自己人在異鄉這件事情了。
這樣的華麗讓她先是想到《尼羅河女兒》這部漫畫,後來想想,又覺得自己比較像是走到電影「神鬼傳奇」的拍攝地點。
想也知道嘛,尼羅河女兒注重的是凱羅爾跟曼菲士的愛恨情仇,神鬼傳奇又有公主轉世,又有印和闐、風沙、水谷,還有古書跟黃金,有神,有鬼,有傳奇,怎麼想都是後者比較霹靂……等等,她想到哪去啦?
一回神,她見到谷天霽似笑非笑的目光。
可惡,又是那樣笑。
她欲開口時,一道聲音已經先加入了他們,「霽。」
對方的聲音很爽朗、很大方,中氣十足的,茗微忍不住轉過頭。
是白人女子,歐洲人還是美洲人也不清楚,金發碧眼的,很符合茗微小時候對外國人的印象,高挑而健美,短發俐落的服貼在耳朵後面,身上穿的是會讓伊斯蘭教徒皺起眉的背心與短褲。
「瑪琪。」谷天霽很愉快的打招呼,「怎麼這麼快過來?」
「費曼教授要我過來催你。」瑪琪眼光轉向茗微,「這位是?」
「夏茗微,台北飯店的古跡陳設員,另有講解員資格。」谷天霽對略帶別扭的茗微露出鼓勵的笑容,「這位是瑪琪,我工作上的夥伴,我們都在費曼教授的小組工作。」
面對瑪琪不甚友善的打量眼光,茗微還是顯示出基本禮貌,「你好。」
「很高興認識你。」有點敷衍的語氣,很快的,瑪琪的目標再度轉往谷天霽,「怎麼是你抱她上來?」
「她受傷了。」
瑪琪這才注意到,台北小姐的鞋子只穿了一只,白女敕的膝蓋有些微破皮——這算哪門子傷,夸張到連路都不能走,還是谷天霽抱她上來的。
瑪琪記得,前幾年他們在亞歷山卓進行水底考古的時候,她因為不小心,被突然崩落的石塊壓傷了腳,當時,她半開玩笑的要他幫忙,他笑笑的說他的雙手只用來抱古物,然後他給同船的水夫一些錢,要水夫將她安全的背上岸。
她自然是失望透了,但轉念又想,谷天霽的個性本來就是這樣,久而久之,她也忘了。
真的是忘了,如果不是看到他抱著這個台北小姐的畫面,她根本不會想起來曾經有那麼一回事。
「再等一下。」谷天霽的聲音透出一抹穩定,「我先送她回自己的房間。」
「你去整理行李,我幫你抱她進房間吧。」
瑪琪說得很輕松,茗微卻听得很緊張。
不、不是吧,這個瑪琪雖然人高馬大又健美,但怎麼說也是個女生啊,萬一讓她不小心掉下來,一定馬上裂成兩半,光想就痛死了……原本只是攀住比天霽的雙手突然用力抓住他肩膀,指甲陷入他的肌肉里。
她沒說話,但那訊息就是……不要、不要、不要,千萬不要。
她的緊張,透過突然僵硬的身體傳達到谷天霽那里了。
「台北小姐看起來很輕,我沒問題。」瑪琪說完,伸手欲接,卻被谷天霽微一側身,閃掉了。
預料之外的反應讓瑪琪露出驚訝的神色,「霽?」
「我抱就好了。」
「可是……」
「不差那幾分鐘。」很堅定的語氣。
不過是個人,她又不會故意在他面前摔著她,她曾經從他手中接過價值難以估算的配飾與法老使用過的香精瓶,也不見他有這樣小心啊。
「這家伙只是看起來瘦,其實很重。」
「喔,這樣啊。」瑪琪笑得有點不自然,「如果不知道的人,說不定還以為是你女朋友呢,這麼小心翼翼的。」
比天霽笑了,不是承認,也不是否認,就是那種純粹不願意再繼續就這個問題對話下去的樣子。
瑪琪與他認識快十年,自然懂得他的耐心已經到了邊緣。
他是個有風度的人,向來不會讓人難堪,但也正因為如此,她反而難以拿捏與他的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