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拉開了門,「劉于——啊。」
俏臉怔住,櫻唇微張。
因為站在深紅色地毯上的不是劉于甄,而是那個不知道去了巴尼哈山的墳地,還是什麼古努比亞的水壩的谷天霽。
他看起來……好髒。
臉黑了,頭發亂了,白色襯衫的領口有些微的污漬,感覺好像剛歷經一場沙塵暴一樣。
他對她微笑。
很好看的微笑。
他伸出手,好像想模模她的臉頰,但看到自己污髒的手後,似乎就算了,然後他從背包里拿出一個東西給她。
她被催眠似的接過,「這是什麼?」
「糖果。」他答得很簡單,「樣子有點丑,不過味道還不壞。」
「你……特別帶回來給我的?」
「你說呢?」
又來了,每次都這樣,不把話講清楚,不是叫她想,就是叫她猜,她又不是他,怎麼懂得他在想什麼?
「換件衣服,我帶你去吃飯。」
第五章
開羅市區就像大部分的城市一樣,充滿了車子、行人、招牌,以及各種想得到與想不到的商家。
電影院、露天咖啡座、賣銀器的小販、香料店,還有看起來很平民的小吃店,以及似乎入選餅米其林餐飲指南的高級餐館,就這樣,沒有規畫,以一種「違和」的姿態交錯出現在繁鬧的大街。
比天霽斜看了副駕駛座上的茗微一眼,忍不住微笑——雙眉清揚,薄唇微彎,她的臉上,有種小孩子看到玩具時的新奇神情,單純得讓人覺得好有趣。
將車子轉了個彎,他問︰「有沒有特別想去的地方?」
「哪里都可以嗎?」
「只要單日可以來回,都可以。」
「我想想。」才剛說完這三個字,茗微很快又補充,「你車子開慢一點,我可能要想一下。」
聞言,谷天霽臉上笑意更甚。居然要他放慢速度?看來她想去的地方應該不少。
車子在繁華的市街上慢慢的兜著,當克莉斯汀的唱片轉到第三首的時候,她下定決心的說︰「我想好了。」
「去哪?」
「由你決定。」
「哈哈哈。」
「不要笑啦。」
他笑得更大聲了。
亞庫是個很盡責的人,由於付錢的人是谷天霽,因此當他從皇後谷地回到開羅,亞庫立即巨細靡遺的將這一個月的事情,一一告知,包括她居然只出門過三次。
一次是被劉于甄拖著陪產檢,兩次是她皮膚過敏,出去看醫生。
雖然紅海之後的周邊休閑設施很多,但是一個月只出去三次,還是很驚人的紀錄。
她應該是悶壞了。
既然哪里都沒有去過的話,那麼——
「尼羅河的落日跟金字塔的落日,選一個吧。」
茗微毫不猶豫的回答,「金字塔。」
紅海之後就坐落在尼羅河畔,這些日子以來,不管是日出日落,甚至是日正當中,她都看過了,反倒是金字塔,至今無緣一見。
車子轉個大方向。
應該是逐漸偏離鬧區的,但不知道為什麼,一路上卻有種前面是觀光重地的感覺一直出現。
行車的時間不會很長,然後,一個漂亮三角形的小土堆進入茗微的眼中,乍見之下的感動,讓她自然而然的啊了出來。
「就是那個對不對?」眼見小土堆越來越大,她的心情也越來越好,「他叫什麼名字?」
「吉薩。」
對,就是吉薩,她居然忘記了。
之前她好像在國家地理還是探索中看過,吉薩是個了不起的地方,有讓拿破侖嚇一跳的金字塔,還有游客們必定朝貢的缺了鼻子的人面獅身……缺了鼻子……缺了鼻子就要補啊,講到補的話,當然就是修復師了……哎,好啦,她承認自己對某些事情還滿掛心的。
雖然說是他把她從機場接到紅海之後,但由於當時兩人都處於驚訝之中,所以也沒交換太多言語。
其實,她原本是想要來一場成熟的重逢的,奈何天不從人願,意外太多,害她現在得像小孩子一樣別扭。
☆☆☆
「在想什麼?」
二十六歲還發呆實在是有點丟臉,因此茗微想也不想就先否認,「沒有啊。」
「那為什麼還不下車?」
咦,下車?
她將視線拉回,車子不知道什麼時候就停下了,畫著幾個停車格的旁邊是一外觀已完全觀光化的歐式餐廳,線條流利,乾淨清爽,順著望過去,除了幾棟高低外型都參差的建築之外,便是相鄰的吉薩金字塔陣。
她不知道車子定住多久了,卻知道谷天霽臉上就是那種抓到有人睜眼說瞎話的笑法,她趕忙下車。
他輕推了她的縴腰,「進去吧。」
推開門的瞬間,她听到風鈐的聲音。
原木吧台,原木高腳椅,吧台後面有咖啡機以及一些看起來還不壞的酒,桌椅都小小圓圓的,精心雕琢出來的粗糙,令茗微想起前兩年出差法國時去過的某家店。
一個約莫三十歲的西方男子嘿的一聲,走過來與谷天霽擁抱,「怎麼有時間過來?」語氣透著頗大的興奮,听得出兩人十分熟稔。
「跟朋友來吃飯。」谷天霽很自然的替他們做了介紹,「夏茗微,我們飯店的文化回廊擺設師與解說訓練師。丹尼爾,他是法國人,餐館的投資者。」
茗微連好都還來不及說,立刻被擁抱了一下。
「你真美。」丹尼爾用一種很夸張的語氣說。
「結了婚就不要亂獻殷勤。」谷天霽不著痕跡的將她拉到身後,「我們很餓,幫我們安排位置吧。」
「沒問題、沒問題。」丹尼爾旋即喚過一位侍者,「帶兩位上去,給他們最好的位置。」
侍者滿臉為難,「可是樓上是預約席。」
「沒關系。」丹尼爾說得很輕松,「把牌子拿起來就好了。」
就這樣,兩人上了二樓。
直至坐下,茗微才發現小店的特異之處。它在一個很巧妙的位置,剛好可以將遙遠的金色巨塔收入眼底。
她看看遠處,又看看小圓木桌另一端的谷天霽,他敞開的領口懸墜著七彩石,順著結實的手臂往下,轉彎,手指上沒有戒指。這手沒有,那另外一手呢?唔,也一樣,奇怪,怎麼會這樣?
看她的大眼楮在他的雙手上不斷梭巡,小瞼透著疑惑,他忍不住開口問︰「我的手上有什麼嗎?」
「不是有什麼,是沒有了什麼,所以覺得很怪。」
「好吧,那這上面該有什麼?」雖然她的問題又多又怪,但他倒也不會覺得不耐煩。
「婚戒啊。」理所當然的語氣。
「婚戒?」
見他丟出的是問號,她很好心的解釋,「結婚戒指。」
什麼話?他當然知道婚戒就是結婚戒指,但問題是他手上為什麼必須要有那個東西?
「誰告訴你我結婚了?二」
她張開小嘴,「就是……」
咦,對喔,的確沒有人跟她說過谷天霽結婚了,那詭異的結論完全是她從谷、劉兩家是世交,一起移民,劉于甄從小喜歡他,而且,她肚子又大了判斷來的。
當然也不只是這樣啦,這一陣子,劉于甄老是在她耳邊天霽哥哥長、天霽哥哥短的,要她不想成這樣也很難,怎麼說她也只是個普通人嘛,會歸納出這樣的結果也是理所當然的,只不過,看谷天霽一臉預備興師問罪的表情,她就知道自己猜錯了,話已說出,她唯一能做的只剩下「……就是……就是啊……」這樣的苟延殘喘。
「忘記是誰說的了嗎?」
「嗯,也不是啦。」
見她一副很想把臉埋進盤子里,結結巴巴就是說不出個所以然來,谷天霽心中已然有底。
他身邊在狀況之外的人只有一個。
他身邊唯恐天下不亂的也只有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