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他的表現應該算好吧,他對小妹維持一種永遠沒空的形象。
"你這樣就對了。"
每當韓適宇拒絕小妹一次,天晴就會從旁邊鑽出,輕吻他的臉頰以鼓勵他這種優良行為。
其實,他並不是為了天晴而這麼做的,他是真的對小妹沒興趣。
一對小情侶,一顆電燈泡,三不五時來這里晃蕩的方威仰以及楊炎楷,以及韓適宇那個剛剛升上國中的妹妹韓適卉,來來去去整個夏天。
再度的開學,再度的無法見面,轉眼又轉眼,寒假來臨,韓適宇被送到加拿大念短期語文學校,連電話聯絡也不可能,等到他回國時已經是二月底,他的房間里有幾封天晴寫給他的信。
這樣難以見面的情況持續著,接著他與天晴都升上高三,開始黑板角落寫上數字的魔鬼倒數日子,三百多天,兩百多天,然後寒假來臨。
對於十八歲的冬季,韓適宇印象最深刻的就是那片藍色了吧。
一月的最後一天,兩人坐火車到福隆海邊,下午三點多,陽光正熾,海水亮晃晃的,風中有咸咸的味道。
長長的沙岸空無一人,只有兩雙腳印。
天晴從包包中掏出一個東西,"手伸出來。"
韓適宇依言伸出手,她纏在他手腕上的是一條帶子,紅的線,藍的線,交織成一個又一個方形。
打好結,她揚睫一笑,"我們學校現在很流行這個,所以我就跟著做了,你看,用的是我們兩個最喜歡的顏色喔。"
"打死結就拿不下來了。"
"就是要你一直戴著啊。"天晴笑咪咪的,"下學期我會被管得很緊很緊,所以我們說不定會半年都沒有時間見面,你看到它的時候就要想起我喔,如果有別的女生約你,你要說︰'我已經有女朋友了,看,這就是我女朋友送的'。"
這算是小心眼吧,可是韓適宇一點不被信任的感覺都沒有,反而還覺得她這種小里小氣的行為可愛極了。
到大考之前,他們的情形是──她被困在學校與父母管束之間,他則是洋派家庭全然自由。差異這樣大,如果她一點擔心都沒有,他才會覺得奇怪。
他模模她的發,"我不會拿下來的。"
她嗯的一聲,微笑,"你現在比我高了。"
"因為我一直在長高啊。"
"我們剛交往的時候,你還比我矮一點,現在居然超出我一個頭,一個頭耶。"她伸手拉出兩人之間的差距,"不過那也沒辦法,我自從升上高中後,就再也沒有長高了。"
"這樣不是剛剛好嗎?"韓適宇看著現在對他而言已經算是嬌小的她,"比你矮的時候,走在一起其實有點怪,尤其是牽手的時候,差距馬上就感覺出來了,我那時候一直在想,我一定要長得比你高才可以。"
"大男人。"
"算吧。"他無意反駁她的指控,"不過我先告訴你,我以後還是這樣大男人。"
"我也告訴你,那對我來說才不算什麼。"
她發的狠,變成一種甜甜的味道穿過他的心頭。
在外人看來,他們之間應該是小毛頭的戀愛,但是,他很清楚自己是以大人的心情來對待這一切。
想念雖然無形,但確是具體的存在。
靶覺有時甜,有時酸,腦海中她的樣子有時會讓他分神,有時又會變成另一種鼓舞的力量。
天晴更緊的靠近他。
"冷嗎?"
"有點。"
"都跟你說不要來海邊了。"
"我想在魔鬼讀書期開始前,來點小小的浪漫嘛。"面對狂襲的冬日海風,她只是消極的拉高領子以茲抵抗,"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漸漸長大,我發現自己常會想一些有的沒有的,例如,我們講過的話都能實現嗎,我們有沒有辦法就一直這樣走下去?未來,可不可能都依照一定的軌道前進?這一類的事情最近常常佔據我的思考時間。"
韓適宇直覺的回答是,"你想太多了。"
真到後來,他才發現原來並不是天晴想太多,而是他想太少。
愛情雖然是真的,可是他們畢竟還是太小了,小到即使用盡全力也無法抵抗,無法扭轉,唯一能做的,就是任憑時間流逝……
第四章
初夏的校園里,蟬聲唧唧。
樹葉是經過雨季沖刷後的新綠,夏花盛開,氣溫還算剛好,不至於太悶熱,風中有種淡淡的微涼感。
斑三的體育課,儼然已經變成自由課程。
願意動的人就起來動一動,想握最後時間沖刺的人,則努力K著想加強科目。點完名,就是自由活動。
倒數七十天,球場里只有個運球的身影。
韓適宇一個轉身跳投,空心入籃。拾球時只見他在方威仰耳邊說了一些話,後者旋即爆出聲音──
"什麼?!你不考大學?"十足驚訝的語氣。
"小聲點。"
"我太驚訝了嘛。"方威仰連忙放小音量,"你實力這麼好,怎麼突然說不考了呢?"
"因為我是扁平足沒有兵役的問題,所以爸媽希望我能到美國念書,爺爺女乃女乃也投贊成票,所以我去的可能性很大。"
"那你自己想去嗎?"
"我覺得在哪邊念都一樣,不過如果在美國念,多認識一些人,多接觸一些外國文物,視野會比較開闊吧。"韓適宇想起了小泵姑,"看我小泵姑就知道,我覺得她會活得這麼快樂,跟受過外國教育有很大的關系。"
"李天晴呢?"
"等她考完再跟她說。"
"她會不會像連續劇里面的女主角一樣,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拉住你的手叫你不要去?"
韓適宇露出好氣又好笑的表情,"她才不會。"
方威仰嘿的一聲,"不一定喔。"
"我說不會就是不會。"
他們已經交往快三年了,雖然總是要等到寒暑假才比較有機會見面,但也因為這樣,他反而更了解天晴的本質。
她雖然偶爾有點小任性,但從來不會為沒有辦法的事情發脾氣,相反的,她還會跟他一起說加油加油。
他低下頭,看著腕上的手織練,眼中笑意凝聚。
他真的……沒有拿下來。
他不知道打不打得開她咬牙綁緊的結,但是他從來沒想過要去解開,這樣纏著,有時反而成為他讀書疲累過度後精神恢復的助力。
"如果你去美國,那我們見面就很困難了耶。"方威仰又道。
"對啊。"
"你忍心這樣丟下我跟楊炎楷喔,我們同班六年了說,說走就走,亂無情的。"
對於好友的指控,韓適宇只覺得啼笑皆非,"就算我決定留在台灣,也不見得我們就能考上同一所大學,何況人跟人之間本來就是這個樣子嘛,聚聚散散,見面不見得永遠能在一起,分離也不代表就不會見面。"
"哇,好有禪意。"
"還禪意,球接穩一點啦。"
方威仰嘻嘻一笑,"活動筋骨而已,又不是比賽,那麼認真干什麼?"
"我討厭一直去撿球。"
後來,方威仰雖然一直保證他會好好打,不過接下來來的三十分鐘,兩人還是在場邊為了一個籃球疲於奔命,直到流了一身大汗,韓適宇才覺得他早該學楊炎楷帶書來看。運動?說勞動還差不多。
日子,還是一樣。
隨著黑板角落的數字越來越少,教室中的氣氛越來越緊繃,不管什麼時候,每個人手上都有一張小紙片,上頭不外乎寫著片語、數學公式、英文單字……族繁不及備載,走到哪,背到哪,人人如此,無一例外。
韓適宇雖然知道自己留學的機率大於聯考,但他並沒有做出動亂軍心的行為,一樣早到晚歸,一樣在任何時候拿起小紙片背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