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人向後跑 第2頁

「壯你的頭!」听到這種會叫人吐血的話,她忍不住對不長進的弟弟破口大罵,「你去死!最好永遠不要回來!」

她想也不想的按下結束通話鍵,心情頓時感到又惡劣又挫敗。

不懂,又是不懂。

不懂為什麼一點責任感都沒有的弟弟會被她母親視若珍寶,明明就只是個混小子啊。

映武勉強從家里捐了一堆錢的三流大學畢業,都二十幾歲的人了還不學無術,身邊的朋友都是沖著他的錢而來的,她實在擔心再這麼下去早晚會出事。

不過,她其實不必太過擔心,不是嗎?

反正映武一天到晚在出事,有時是大事,有時是小事,大事諸如撞掉一部百萬名車,小事諸如搞大人家的肚子,有她母親那麼心甘情願的在替他擦,她這個姊姊根本不必杞人憂天。

慈母多敗兒啊,這再簡單不過的道理她母親卻想不通呵。

回到房間,把公事包往床上一丟,她的手機又響了。

她看也不看就接听,瞪著天花板,揚聲惡狠狠的警告,「听好了,敗家子,你老姊我是絕對不會過去助紂為虐的,如果你不想看到爸媽去警局保你的話,最好快向對方道歉了事,听到了沒?」

語畢,還外加一聲威嚇十足的語助詞。

「是映文嗎?」

然而沒有嘈雜的背景音樂,彼端,一道溫柔而悲傷的婦人聲音傳來,讓她足足愣了好幾秒。

這是誰?

「不好意思,剛剛失禮了,請問您是哪一位?」對方的語氣對她是既溫柔又熟稔,然而她卻完全認不出人家的聲音來。

「我是小芃的母親。」溫柔婦人說。

听到這里,公孫映文立即坐了起來,精神全回來了。

「原來是伯母啊。」笑容立刻充盈了她的眼,她熱切地問候著對方,「好久不見了,您好嗎?」

方芃是她在哈佛的同學,兩人同住一棟學生宿舍,感情好到每晚輪流睡對方的房間,當時的她們都有一股千金小姐的驕氣,可是卻臭氣相投極了。

方家在法國南部經營飯店,因為懶得舟車勞頓,所以方芃不喜歡回去,每逢假期,她的繼母--也就是電話里那位自稱是方芃母親的好好婦人,總會不辭辛勞到美國來探望方芃。

方母會在她們宿舍住上幾天,替她們煮好多家鄉菜讓她們兩個大女生解饞,這總是令她羨慕不已,因為她的母親從來就不會想去看看她這個女兒過得好不好。

「映文,這個時間打給妳,不知道有沒有打擾到妳?」

她爽朗一笑。「沒關系,現在是台灣時間十一點半,不過我是夜貓子,都很晚睡,您不管多晚打給我都很方便。」

奇怪了,她總覺得方母的聲音帶著濃濃的鼻音,好像哭了很久似的,難怪她剛剛一時之間認不出來。

「映文,妳是小芃最好的朋友,她總是念著妳,嚷著將來要妳做她的伴娘,所以我想……我想這件事有必要第一個告訴妳……是這樣的--」方家的女主人吳芝嫻吸了吸鼻子。「剛剛醫生宣布小芃已經不治了,雖然大家都無法接受這個事實,但妳……妳不要太難過才好……」

才說完,公孫映文就听到對方失聲痛哭了起來。

她無法回神,腦中嗡嗡作響,好像有人突然在她腦門打了一劑麻醉,讓她暫時不能思考。

不治……

方伯母說小芃不治……

「不治」的意思就是一個人沒辦法醫好,死掉了,才叫不治,不是嗎?

可是,小芃怎麼會不治呢?

那樣活活潑潑、健健康康的一個小女人,去年她來台灣玩的時候,她還請了兩個星期的假,開著車,兩個大女生就這樣環島去了,一路上瘋瘋癲癲的,買了一車子的紀念品和土產。

這樣的小芃怎麼會忽然說死就死呢?

不不,她不相信,今天一定是愚人節,小芃最皮了,她一定是串通了她母親來開她的玩笑!

「小芃是前天在義大利出的車禍……跟她……跟她同行的同伴傷重昏迷……小芃雖然急救了二十四小時,還是救不回來……」

耳邊是吳芝嫻夾雜著抽噎的斷續說明,但是公孫映文一個字都听不進去,她拿著手機的手指已經變冷變冰了。

她最好的朋友方芃死了……

方芃死了……

她感覺到床好像會轉,坐在床上的她也跟著三百六十度的在旋轉。

今天,究竟是怎麼樣的一天啊?

一路上,包括在機艙里,公孫映文那足以蓋掉三分之二面孔的超大墨鏡始終沒拿下來。

她的雙眼已經腫得連她自己都快不認識自己了,所以她不想拿掉墨鏡,不想看到鏡子時提醒自己那件令人傷感的事。

方芃離開了這個世界,此行她要去參加她的喪禮。

她總是說她要去方家的度假飯店看看,沒想到第一次的拜訪居然會是在這種情況下。

人世多無常,不是嗎?

去年今夜,同醉月明花樹下。此夜江邊,月暗長堤柳暗船。故人何處,帶我離愁江外去。來歲花前,又是今年憶去年。

她輕吟著一首她與方芃都愛的詩詞,感觸油然而生。

「方芃、方芃,從今爾後,我公孫映文要和誰去追憶大學生活的種種趣事呢?我們這份夜夜促膝長談的情誼,又有誰可以替代得了呢?」

她問著自己,然而已經沒有人可以回答她了。

帶著感傷不已的心情,她幾乎沒睡的抵達了法瑞邊境。

方家在蕾夢湖畔經營的度假城遠近馳名,她幾乎不費吹灰之力就找到了。

這個小鎮坐擁白朗峰壯麗的山景與蕾夢湖的靈秀之氣,水色引人入勝,一到鎮上,她渾身的毛細孔就彷佛自動張開了,迎接著自然的氣息與天地間的水氣。

體恤喪家的忙碌與悲傷,她自動自發拎著行李找到了與度假城距離不遠的蕾夢莊園。

秋陽里飄散著花草的氣息,她終于摘下了墨鏡。

她動也不動,靜靜凝視著眼前那紅色石牆和磚瓦屋頂的典雅建築物,想象著方芃奔跑在其中的畫面。

方芃喜歡笑,有著銀鈴般的笑聲,宿舍里常充滿著她開朗的笑聲,想必這棟房舍里也是吧?

一抬眼,她看著二樓窗台上鮮艷搖曳的不知名花朵盛開,有種錯覺,彷佛方芃會從那里探出頭來,笑著對她招手似的……

猛回神,一張男性的面孔躍進她眼簾。

門廊里佇立著一個男人。

對方的身材高大挺拔、寬肩長腿,一身俊挺的黑色西服包覆著他乃勁有力的體格,炯亮有神的雙眸正瞬也不瞬的打量著她。

「妳是公孫映文嗎?」男人沒有打量她太久,在她主動發現他的存在之後,趨前詢問。

她點了點頭,總感覺方芃驟然辭世之事還震撼著她,她平時自以為是的精明足足掉了一半。

「幸會,我是雷榮森,方芃的大哥。」

男人對她禮貌性質的伸出了手,她被動的與他一握,頃刻間感覺到他的掌心厚實有力,還布滿了粗粗的繭,這不是一雙文人的手,但卻相當的男子漢,她不由得注視著他。

雷榮森--

這個名字有好多的木。

她不止一次的從方芃口中听過這個名字,他是方芃繼母帶來方家的孩子,和方家沒有血緣關系。

但是,她知道方芃和這個沒血緣的兄長很親,經常大哥長、大哥短的提到他。

方芃的游泳是他教的。

方芃的吉他是他教的。

方芃的第一只寵物狗是他買來送她的。

方芃第一次偷嘗紅酒是和他一起躲在倉庫里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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