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床異夢 第14頁

「你這意思該不會是說,我專會花言巧語吧?」他危險地眯起眼。

她抿唇,但笑不語。

「恬雨!」他惱了,單手撫上她後頸,作勢要掐她。

她吃吃地笑,縮頸拱肩,躲他可怕的爪,明眸一轉,忽地瞥見不遠方一座往山上教堂延伸的大理石階梯。

「那好像就是西班牙階梯耶!我們爬上去好不好?」話一落,她也不管他同不同意,掙月兌了他,一溜煙地往前奔去。

他望著她翩若驚鴻的身影,嘴角一揚,笑了,卻偏還要裝惱火。「戴芙妮!你別想溜,給我解釋清楚!」

他追上去,她不肯停,一鼓作氣爬上石階,還不到盡頭,她便累了,彎腰扶腿,氣喘吁吁。

他從背後一把攬住她,得意地笑。「這下可抓到你了吧!」

她仰頭微笑,臉頰因運動染上紅灩灩的霞暈,添了幾分楚楚韻致,他看著,心弦一動,忽然也舍不得再說什麼了,摟著她揀了一行石階坐下。

兩人就像一般觀光客那樣,並肩坐在石階上,看人來人往,看一個畫家在霞光夕影里專注地寫生,看一對老夫婦慢吞吞地掛起老花眼鏡,批評周遭衣衫下合規矩的年輕人,看階梯下一棟曾收留詩人濟慈養病的粉紅色小屋,看廣場上一座直指天際的方尖碑,以及背後左右對稱的鐘樓。

看到盡興後,兩人起身,原本想進教堂參觀一番,卻因為時間晚了,教堂早已關門,只得沿街散步離開。

「肚子餓了嗎?要不要先去吃飯?」路柏琛問。

「好啊。」

殷恬雨贊成,等著路柏琛攤開觀光指南,找附近的好餐廳,她左顧右盼,發現街角立著一尊小小雕像,好奇地走過去看,忽地,一個衣衫襤褸的老婦人懷里抱著個嬰兒,朝她走來,身後還跟著幾個小男孩,團團圍住她。

老婦人嘰嘰咕咕,不曉得跟她說些什麼,一個小男孩抱著一疊報紙,朝她比手劃腳。

起先她不明白小男孩是什麼意思,後來才弄清楚原來是請她買報紙,她打開皮包,正想掏錢,一只大手猛然伸過來,攫住她。

她嚇一跳,回首,原來是路柏琛。

「柏琛,等等,我要買份報紙……」

「買什麼報紙?」他橫眉豎目,以氣勢迫使那些孩子讓路,擁著她離開包圍圈。「你看得懂意大利文嗎?」

「他們賣的是英文報……」

「英文又如何?現在都什麼時候了?一天都快過完了,你還買報紙?」

「沒關系吧?買一份也無妨啊。」

「你這傻瓜!」他驀地停下步伐,扳過她的肩,懊惱地斥她。「你以為這些吉普賽人真的想賣報紙給你?他們是想乘機會搶你的錢包啊!」

「我知道啊。」清澄的眼神看來好無辜。

他倒抽口氣。「你知道還掏錢?」

「他們需要錢,我不缺錢。」意思是被打劫也無所謂。

「你!」他簡直被她打敗了。

「柏琛,我們幫他們一下好嗎?」她軟語提議。「只是買幾份報紙,也許他們今天晚上就有飯吃了。」

「我不買!」他氣沖沖地甩衣袖。

「你好冷血。」

「我本來就冷血。」

「唉,我們去買嘛,好不好?」玉掌宛如搖籃,托住他的手,撒嬌地搖晃著。

他一顆心也跟著晃。

她究竟是天真還是善良得過頭?他簡直拿她沒辦法。

「到時一堆小扒手圍過來,你就不要後悔。」他碎碎念,卻還是依了她的要求,不情不願地往那群吉普賽流浪兒走去。

他從不拒絕她。

殷恬雨目送他背影。

他總是笑她太心軟,太容易上當,總是說她傻到認不清這世界的黑暗面,說自己的冷酷才是精明的處世之道,但他,從來不曾拒絕她諸如此類「善良到簡直愚蠢」的請求。

她望著他掏出皮夾,取出一張百元美鈔,買下所有剩下的報紙。

孩子們被他大方的舉動怔呆了,一時也忘了要搶他,愣愣地看著他捧著報紙離開。

她微笑迎接他。

他沒好氣地舉高手,朝她秀了秀一疊根本不可能翻來看的報紙。「這下你滿意了吧?」

她輕輕地笑。

「還呆著做什麼?快閃吧!」他抱著報紙,走在前頭。

她跟上去,挽住他臂膀。「柏琛,我這麼做是不是很蠢?」

「你知道就好了。」

「那你為什麼還要答應我?」

他白她一眼,仿佛在怨她多此一問。

她胸口一暖,像一團女乃油融得一塌糊涂。她好愛他啊!

她側過螓首,臉頰貼在他質料柔軟的衣袖上。「柏琛,我真的覺得自己好幸福。」

與他相遇,和他成婚,是她一生最大的幸福。

不論這幸福的調味料里,有多少成分,是欺騙人味覺的謊言……

「你怎麼忽然說起這些有的沒的?」他似乎有些尷尬,身軀略僵了僵。

她淺淺地彎唇。「走吧。」

「去哪兒?」

「吃飯啊!你肚子不餓嗎?」

「是有點餓了。」

「我們去吃點東西吧。」她柔聲低語,瞳神因想象而閃亮。「我想吃女乃油很濃很濃的意大利面,要吃披薩,還有你答應我的,飯後我們找家小酒館坐一坐。」

「可是不準你喝酒。」他悍然補充。

她怔住。「去酒館怎能不喝酒?」

「不許你喝。」他很堅決。

「為什麼?」

「要喝我們回飯店再喝。」

「只喝一點也不行嗎?」她不明白他為何要禁止她。「我答應你不會喝醉。」

「一點也不行。」

「為什麼?」

「因為你一喝酒就臉紅。」

「那又怎樣?」

「會招來蒼蠅。」俊容緊凜。

「什麼?」她還是不懂。

他卻緊閉嘴殼,撬不開一個字來。

「柏琛,你剛說什麼蒼蠅?我沒听懂。」

「柏琛,你怎麼不說話?剛剛……」

霸道的方唇,忽地,一口擒住那在微風中輕輕顫動著的櫻瓣,揉碎了,伴著曖昧的抗議聲一起咽下。

暮色深濃,街燈細心地以光裁剪著兩道忘情相擁的影子,天邊,一牙新月靜靜地吐露清輝。

第六章

在羅馬玩了四天後,兩人轉進水都威尼斯。

威尼斯是座奇妙的城市,宛如血管密密分布子城內各處的運河,擔負起全部的運輸責任,人們上下班搭的是水上巴上,觀光客搭的是游輪客艇,以及一條條宿在河岸邊,被稱為「貢多拉」的美麗小船。

一出威尼斯火車站,殷恬雨立刻被眼前繁華多變的運河風光給迷住了,雖然乘坐貢多拉時,她隱隱約約聞到了一股河流飄來的腥臭味,但船夫渾厚迷人的歌聲仍是催動了她浪漫的心魂。

她回過明亮的眸,望向坐在身邊的路柏琛,正欲發表感言時,他搶先一步抬起手。

「你別說,讓我猜猜。」他俊俏的嘴角勾著玩味的笑。「你是不是要跟我說,好浪漫喔,沒想到我們真的在威尼斯耶。」

听出他話中的嘲弄意味,殷恬雨微微噘起唇。「干麼啦?不行嗎?」

路柏琛笑意漫上眉宇,進出那種「我就知道」的眼神,他故作無奈地聳聳鼻子。「你沒聞到嗎?有種奇怪的味道。」

「那又怎樣?」她知道他在暗示什麼。

「你不覺得很破壞氣氛嗎?」

「不覺得。」她橫他一眼。「每個城市都有美中不足之處,你為什麼偏要挖掘丑陋的一面呢?我寧願只記得威尼斯的美好。」

他注視她兩秒。「的確很像你會說出來的話。」

他不該感覺訝異的,她原本就是個只看到神話浪漫面的女人,她對世界的認知,原本就是光明多于黑暗。

他寧願她永保如此的純真。

「戴芙妮。」他心弦一扯,忽地拉起她的手,握在掌心里呵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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