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床異夢 第17頁

「我想喝水。」她沙啞地說。

他連忙斟了一杯溫開水,喂她喝下。

溫潤的甘霖平撫了喉間的焦渴,她似乎舒服許多,勉強朝他一笑。「現在幾點了?」

他瞥了眼手表。「凌晨三點多了。」

「你怎麼還不睡?」

「我不困。」他微笑。

她迷蒙地凝望他,想也知道他在說謊。

「我沒事的,你不用陪我,快去睡吧。明天還要去機場呢。」

「我已經取消機位了,等你病好再回去。」

她一愣。「你取消了?」

「嗯,所以你好好休息吧。」說著,他扶她躺下,替她拉攏棉被,換上新冰袋,輕輕放上她額頭。

她怔忡地望著他溫柔的舉動。「柏琛,你不怪我嗎?我耽誤了你……工作。」

「沒關系,再多請幾天假也無所謂,反正我們這個會期都在杯葛議事,我回去也沒法案可以審。」他半開玩笑。

「至少可以為你的選民做一點事。」

「我現在也是在做選民服務啊,難道你這一票不會投給我?」他撫平她緊皺的秀眉,星眸閃耀安慰的笑意。

她心弦一扯,胸臆教一股難以言喻的感傷佔領。「柏琛。」她啞聲喚。

「嗯?」

「不論你做什麼,我都會支持你,我這一票永遠是你的。」我的心也永遠是你的。

「謝謝。」他笑著撥攏她汗濕的發綹。

「柏琛。」她又喚。

「嗯?」

你別走,別離開我。

「我真的很高興……能嫁給你,這些年,我過得很幸福。」蒼白的唇淺淺地漾開。

他看著那虛弱如風中飄羽的笑,胸口一震,鼻尖莫名酸楚。

「戴芙妮,你這小傻瓜,都病成這樣了,還說這些有的沒的做什麼?」

「我只是忽然想跟你說而已。」因為以後,說不定沒機會說了。

「睡吧。」他溫柔地撫模她發燙的臉。「你的燒還沒退呢。」

「嗯。」她听命,順從地閉上眼。

餅了片刻,她昏沉沉地又跌進夢鄉了,他卻極端清醒。

戴芙妮。

他迷惘地看著一顆透明的淚珠,從她濃密的睫羽間無聲地滾落,他看著,心口霎時撕裂了一道傷。

為什麼他會以為自己離得開這個女人呢?

她只需要一滴眼淚,就足以令他整座心防潰堤啊!

他俯,緊緊地、緊緊地握住那冰涼如玉的手——

第七章

「我不能跟恬雨離婚。」

一回到台灣,路柏琛丙然信守承諾,立刻去見李相思,兩人找了家僻靜的咖啡館,面對面,直截了當地攤牌。

听聞他的回復,李相思神色不變,好似一切早在她預料當中。她打開煙盒,取出一根煙,點燃,好整以暇地吞雲吐霧。

片刻,她抖了抖煙灰,將煙卡進桌上三葉草造型的煙灰缸缺口,才低啞地揚聲。「這就是你考慮了兩個禮拜,給我的答案?」

他堅定地點頭。「我們以後別再見面了。」

「你以為你是誰?」她冷笑。「要見我就見,不見我就趕我走?你當我是什麼?一個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妓女?」

「我沒有當你是妓女,你很清楚我們之間並沒有——」

「沒有怎樣?上床?」她問得直串。

他一窒,半晌,嘴角自嘲勾起。「幸好事情還來得及補救。」

「來得及嗎?」她似笑非笑地反問。「你以為游戲一旦開始了,還能輕易結束嗎?」

不然她想怎樣?他蹙眉。

她緊盯他,仿佛要認出他表情中任何一絲細微的變化。「我再問你一次,柏琛,你真的不願意離婚?」

「是。」

「你真的能忍得住不再見我?」

「我可以。」

她傾上前,性感的紅唇距離他只有昧的兩吋之遙,蘭息輕吐。「你不想要我了?」

路柏琛動也不動,臉部線條繃緊,凝聚全身理智,眼觀鼻,鼻觀心。

「你是個很有魅力的女人,相思,我承認自己對你很心動,我從來不相信命運,但當我第一次見到你,我動搖了,我想,或許你真是命運為我安排的考驗吧。」

他頓了頓,揚起墨深的眼眸,意味深長地注視苦她雪凝的容顏。「你可以誘惑全天下任何一個男人,我相信你有這能耐,但是,那個人不能是我。」

她諷刺地嗤笑一聲。「我能請教你為什麼嗎?」

「因為我不能傷害恬雨。」因為他忘不了妻子在托斯卡尼昏睡時,眼角的那顆淚珠。

「雖然我不是因為愛才娶恬雨,跟她結婚是別有目的,可我既然娶了她,也喜歡她,就不想她為我傷心。」

沒錯,這道考驗他將近一個半月的習題,表面上看起來十分復雜,要解開卻出乎意料地簡單。

這就是答案,他的選擇。

路柏琛深吸一口氣,揪攏的眉宇既是感傷,也是釋懷。

李相思瞪視他柔情款款的表情,冰封的眼潭裂開一道縫。「少把自己捧得這麼重情重義了,你根本不是怕傷害你老婆,你只是怕毀了自己的政治前途!」

「隨你怎麼說。」他不介意她的指控。

他承認,自己本來就不是個清高的男人。

「你不愛殷恬雨。」

「也許吧,但我也放不下她。」路柏琛沙啞地低語,把玩著玻璃水杯,嘴角隱隱約約地,噙著笑,似苦,非苦。「你相信嗎?相思,如果我真的跟恬雨開口提離婚,她一定會答應我,絕不會怨我怪我,就算她痛到心都碎了,只要我堅持,她一定會放手!恬雨就是這麼一個女人,她永遠不會背棄我。」

她一震,迎視他堅定深邃的眼眸。「你就對自己這麼有信心?」

「我不是對自己有信心,是對她有信心!」

「……很好。」李相思淡淡地評論,目光落向憩息在三葉草上的煙,煙身一吋一吋,燒成灰。

他是否傷了她了?

路柏琛歉意地凝視她。她容顏總是似雪無情,眼潭也凍成北極冰海,他看不懂她真正的思緒。

唯一能確定的是,她不快樂,或許從來不識得何謂快樂。

「對不起。」他無法給她快樂,只能說抱歉。

「你不必道歉。」麗顏揚起,朝他送來的笑容極端詭譎。「你很快就會後悔你剛剛說的話。」

他心跳一停,全身寒毛豎立,如野生動物直覺地進入警戒狀態。

她打開皮包,取出一封對半折疊的羊皮紙袋,順著桌面推向他。「看看這個。」

他瞪著那牛皮紙袋,兩秒後,接過,拆開封線。

紙袋里,藏著一疊相片,他隨手抽出一張細瞧,臉色陡地鐵青。

照片上,是她穿著浴袍,毫不避嫌地坐在他腿邊,藕臂還親昵地勾住他的肩頸——是那天在溫泉旅館拍下的。

路柏琛震撼到幾乎說不出話來。「你……怎麼會有這些照片?你裝了針孔攝影機?」

「你說呢?」她悠哉地反問。

是她偷拍的。

他目光一沉,探手進紙袋里,迅速瀏覽過每一張相片,這些相片很顯然都挑選餅了,每一張都無法清楚看到她的正面。

她是有計劃的,他中計了!

凌厲的眸刀砍向李相思。「你到底有何目的?」

她但笑不語。

路柏琛懊惱地皺眉。是政敵嗎?他飛快地運動著腦細胞。為了抹黑他,讓他在選舉中落選,所以派她來行使美人計?

「我給你兩個選擇。」兩根蔥白的手指在他眼前囂張地晃。「你跟你老婆離婚,要不就是我把這些照片寄給跟你同區的候選人,我相信他們一定會很高興天上掉下來這個爆料的機會。」

「你還需要寄照片給誰嗎?」他憤慨地冷笑。「我還以為底片已經在某個幕後主使手上了。」這話是暗示她是某個政敵派來的紅粉間諜。

她當然听懂了,卻不回應他的試探,只是輕輕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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