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這里!爸爸,我在……」他嗆咳幾聲,「房間里──」
「你在房間里嗎?好,你等著,我馬上來救你!」憂心忡忡的父親不顧一切撞開燒得通紅的門扉,飛箭一般地闖入,然後將瘦小的他緊緊納入懷里,「別擔心,米凱,爸爸會救你出去的,爸爸救你出去!」他一面說,一面松開卷在自己身上的濕潤大毛巾裹上他身。
「爸爸?」
「走,快出去,快!」父親喊著,沒給他絲毫猶豫的時間便將他狠狠一推。
他整個人滾出門外,火舌燃上了他的發,燙傷了他雙手,然而他渾然不覺,只驚慌失措地回頭瞪著那完全遭火龍吞噬的臥房。
案親出不來了嗎?他被困在里頭了嗎?
「爸爸!」他傷痛地喊,掙扎地想要爬回火場,卻被一雙有力的手臂橫腰抱起,帶著他匆匆逃離。
「德瑞,爸爸在里頭,他困在里頭啊……」
「我知道,少爺,我知道。」
「還有……還有安東尼,他人呢?」
「我不知道,少爺,我沒看見他──」
是他放的火!雖然點火的人不是他,但若不是他事先在房里潑上了汽油,火勢不會蔓延得那樣驚人。
是他,是他的錯──
「……是你放的火嗎?米凱,是你嗎?」尖銳顫抖的嗓音依然要求著他的回應,她希望他否認,但──
米凱驀地咬牙,深深呼吸,知道這樣的回應會將自己推落地獄。
「……是。」
闇啞的回應如最嚴酷的落雷,劈得裴藍暈頭轉向,她心髒重重一扯,再也無法鎖住傷痛的淚水。
「為……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她朦朧地望著他,嗓音微微破碎。
「那只是個游戲,藍,我沒想到火會延燒得那麼快……」米凱急急解釋,可他焦慮的語音卻被另一個沈冷的嗓音打斷。
「只是個游戲?米凱‧班德拉斯,你大概就是用這個藉口搪塞過了當時負責調查的警方吧?還有裴小姐呢?你是不是也用這副既憂郁又無辜的表情騙過了她?騙得她愛上了你,對你的狼子野心完全視而不見?」
「路西法!你別信口開河……」
「我信口開河?」路西法冷哼一聲,「我只恨當時沒能將你打入大牢,讓你有機會派人暗殺軍務大臣。」
「你胡說!」米凱瞪他,幽眸點亮灼炙火焰,「我為什麼要暗殺裴伯伯?」
「誰知道你是什麼心理?也許你想完全獨佔裴藍?你因為嫉妒不惜燒死自己的弟弟,當然也可以因為嫉妒解決大臣閣下。你就是這麼一個人,米凱,不折不扣的瘋子!你見不得別人與你分享心愛的東西……」
「別說了!別說了!」裴藍心碎的嗓音驀地拔尖而起,止住了路西法一字一句,無情刺傷她的言語,「不要說了,不要……再說了──」她拚命搖頭,伸手摀住雙耳,淚水一顆顆逃逸她眼眶,在蕭颯的秋夜里冰沁成珠,「我求你們……別再說了──」說著,她雙腿一軟,跪倒在地。
米凱心一痛,俯身試圖拉起她,「藍,妳听我說……」
「不要踫我!」裴藍激烈地駁斥,甩開他試圖接近的手臂,一面站起顫抖不定的身子,瞪向他的兩束眸光冰冷且滿蘊恨意,「你不要踫我,米凱,離我遠一點!」
一面說,她一面後退,終于,整個身子偎入路西法懷里,像尋求著某種保護。
「藍!」看著她的舉動,米凱不覺痛徹心肺,他朝她伸出手,一向幽深難測的眼眸此刻明明白白蘊著祈求。
她卻只是冷冷回應,「離我遠一點,米凱‧班德拉斯,從今以後我再也不要見到你。」
「不!藍,妳真的誤會了……」他驚恐地伸手,試圖抓住她臂膀。
她迅速一側,身子更加貼近路西法,後者展開雙臂,將她護在懷里。
見兩人如此親昵的姿勢,米凱又急又痛,幾乎忘了怎麼呼吸,「藍!」
「從今以後,不許你監視我,也不許你靠近我。」冰冷無情的語音自她唇間擲落,「如果……如果再讓我發現你在我附近,我就向法院申請禁制令,限制你在我周圍出現。」
「禁……禁制令?」米凱不敢相信。
為了將他驅離身邊,她竟不惜向法院申請禁制令?她真的如此恨他?
「妳──真這麼恨我?」
「對。」她點頭,「我.恨.你。」
沈冷的嗓音如喪鐘,冰凍米凱熱血沸騰的身軀,將他狠狠打入地獄。
第九章
她──恨他,好恨好恨他啊。
恨他總是欺騙她,恨他不懷好意,恨他莫測高深的臉龐總是讓她無法參透。
她好恨他啊!
恨他綁架她、軟禁她,甚至可能不惜為了佔有她傷害她最親愛的爸爸。
她恨他,真的恨他!
但她最恨的,其實是自己。
是她太愚蠢,竟對這樣的男人付出真心,竟然還許下諾言要與他一輩子相守相伴,永不分離──
天!她究竟是怎樣愚蠢的女人啊!
望著父親罩在透明呼吸罩下的蒼白臉龐,裴藍又是心痛,又是自責。
都是因為她被情煙迷了眼,認不清那個男人的真面目,才會一時心軟,為他月兌罪。
她不知道,這樣的行舉竟是縱虎歸山……
「爸爸,你醒來,你跟我說說話好嗎?」急切的呼喚伴著淚水,低低啞啞在靜謐的加護病房里回蕩著,「你不要再睡了,不要再昏迷不醒,我怕,我真的好怕──」
醫生說子彈穿過了父親右邊的肺葉,他取出了子彈,卻擔心軍務大臣年邁的身子挺不過這次重擊。
「你一定要醒來,一定要好轉,如果……如果你醒不過來──」一念及此,裴藍清麗的容顏又更加慘白,「我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
沉重的愧疚堆上胸膛,壓得她幾乎透不過氣,「是我害了你,爸爸,是我不孝──」
她低下頭,濕潤的臉頰緊緊貼住案親的胸膛。
他的心,跳得好慢,好慢,像隨時就要停止跳動似的──
「爸爸,你快醒來,不要丟下我一個,不要……」
悲切的哀鳴逸出唇瓣,在沁涼的空氣中回旋,穿過病房透明的玻璃窗,是無聲的沉重。
玻璃窗外,軍方派來的特勤干員來回巡邏,不許任何閑雜人等擅自接近,也不放過任何可疑的動靜。
可幾對精明銳利的眼眸卻沒注意到,對面大樓某處,一對灰藍色的眼眸正透過鏡片凝望著加護病房。
灰藍眸,緊緊盯著玻璃窗內,眸底,蘊著與房里女人同樣深切的哀痛。
別哭,藍,別這樣好嗎?
辨律的聲波震動米凱的胸膛,他伸手探入,取出超薄的PDA。彈開銀色金屬外殼,液晶螢幕的影像由朦朧,逐漸清晰。
見到螢幕上熟悉的臉龐,米凱左右張望,確定自己正處身在醫院隱蔽的角落後才沉聲開口。
「什麼事?達非。」
「你在哪里?米凱。」
「我現在在醫院。」
「醫院?」達非一怔,黑眸轉為深思,「這麼說你已經知道了?」
「是的。我知道軍務大臣遭到埋伏,身受重傷,副大臣則當場死亡。」
「真該死!」螢幕上的達非詛咒著,「這回我們又被他耍了!本來一直以為他的目標是矢島總理,沒想到他竟對裴俊下手──該死!莫非是我們的情報來源出了問題?」
「不,我想是他臨時改變了計畫。」米凱沉沉一句。
「改變計畫?為什麼?」
「為了針對我。」
「針對你?」達非先是一愣,但愕然的表情很快恢復一貫的機敏,「莫非他已經知道你對裴藍……」
「不錯。」灰藍瞳眸閃過一絲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