亢兄?他指的是亢雨蒼嗎?那麼說來,她以為在夢里看見的那個男人,听見的那個聲音,其實都不是夢?她真的離開了那個暗無天日,又充滿霉腐氣味的監牢?而這是因為他拜托亢雨蒼出面?
不,她不要。接下來,他是不是就要拜托亢雨蒼,把她帶回徐州老家去呢?
她眉心一鎖,怨怨地瞪了他一眼,然後掙開他的手,別過頭,她不看他也不說話。
「寶兒,還生羅大哥的氣?」
她抿著唇,不開口,也不願轉頭看看她所喜歡的他。
委屈的淚水在她眼眶之中打轉,而她努力的不讓它流下。
「寶兒,我知道我說了很多傷你心的話,但是……」他長嘆一記,「你不該用這種方式報復我。」
她擰著眉,還是不回他的話。
「衙門在通緝你跟我,你是知道的,為什麼要站在那里等著被逮?」
「……」
「你是存心的,是嗎?」
「……」她還是不發一語。
「要不是亢兄來得快,他們可能要對你用刑了,你知道嗎?」
琮祺從亢雨蒼那里得知,府衙大人打算先餓她三天,若她還不供出他的名字,便要對她用刑。她一個身嬌肉貴的女孩子,怎麼受得了刑求?她難道打算死在牢里?一想到她可能有著那樣的打算,他的心就一陣一陣的揪痛。
「寶兒,你這是在報復我嗎?報復我對你說了那些話?」
听到他這些話,她的情緒忍不住激動起來。她緊咬著嘴唇,微微顫抖著。
「不管你是怎麼想的,我都是為了你好。」他說,「我身上背了個很沉重的負擔,所以我不能再扛著你……」
「我不用你扛,我自己會走。」突然,她幽幽地吐出一句。
她終于肯開口說話,他固然覺得高興。但她這句話,卻又同時教他心情沉重。
「我不會成為你的負擔,絕不會。」她背著他,聲音微微顫抖著,「這樣還是不能跟著你嗎?」
「事情不是你以為的那麼簡單。」
「那麼有多困難?」
「最困難的是我無法向你解釋,而且我不想連累你。」他說。
「如果我不怕呢?」她的聲音有點哽咽,听得出來她似乎在哭。
聞言,他一怔。這句話,伏慕書也問過他。如果她不怕死,如果她明知行生命危險,卻還是心甘情願的跟著他,他該如何回應她呢?
她或許不怕,但他怕,非常怕。
「我怕。」他說。
寶兒一怔,轉過頭來看著他。
他深深地凝視著她,而這是他第一次如此毫不猶豫的注視著她。
「我怕你有危險,你不能留在我身邊。」
在他眼里,她看見了從未發現過的熾熱。一直以來,他總是冷冷的,酷酷的面對著她,從不輕易泄露他眼底及心底的秘密,而這次,她看見了。
但是,那代表著什麼呢?他不讓她跟著他的理由就只是這樣?跟海棠姑娘一點關系都沒有嗎?
「只是這樣嗎?」她眉心一擰,「不是因為我礙眼,妨礙了你跟海棠姊姊?」
「不是。」他不假思索地回答。
「既然不是,為什麼海棠姊姊可以留在你身邊,我卻……」她噙著淚,難以成句。
「她並沒有要留在我身邊,也不需要跟著我到哪里去。」他覺得是該把他跟伏慕書的關系告訴她的時候了,他不想再讓她誤會下去,他要讓她知道他不讓她跟在身邊不是因為任何人,而只是因為他希望她平安。「我跟她是單純的朋友關系,不是你以為的那樣。」
她一怔。朋友?他是說他雖進入了海棠姑娘的妝閣之中,但並沒有任何的……
「我馬上就要啟程上京,不能留你在身邊。」
「上京?」她一怔,「你是說……」
「我此行是吉是凶,尚不可得知。」他說,「若是冒然帶著你同行,可能會置你于險境之中。」
「所以呢?」她眉心一蹙。
「所以……」他艱難地,「你回徐州吧。」
她心里一揪。「你托人把我從牢里救出來,是為了趕我回徐州?」
「對你來說,那是最安全的地方。」
「可是我……」
「現在我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把你安全的帶回徐州。」
「如果我要回家,不用你帶!」她情緒激動,虛弱地從床上爬了起來,「別忘了我是自己從那里跑出來的。」
「寶兒……」見她虛弱得坐都坐不穩,他伸手要扶她。
「不要!」她倔強地撥開他的手,「我不會跟著你或任何人回徐州,我只想跟著你!」
「寶兒!」他濃眉一叫,為難又懊惱。
她紅著眼眶,聲音啞然,「你可以不帶著我,卻不能強迫我回徐州。」
「你這是……」
「如果你堅持要我離開,我現在就走,但是你不能管我要去哪里。」說著,她拖著虛弱的身軀,勉強的想下床。
見狀,他趨前阻止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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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突然,她嘶啞地叫著,然後抓著他的手,狠狠地咬了一口。
面對她突如其來的舉動,他先是一震,但並沒有阻止她這麼做。
她在他手臂上咬了個印子,淚流滿面地瞪視著他。
她的堅決讓他震驚,也讓他見識到她縴弱身子里那強悍的靈魂。
「你這是何苦?」他濃眉一叫,無奈又心疼,「你甚至不知道我是誰。」
「我不管你是誰。」她啞著聲音,兩眼盈滿淚水,「你是乞丐也好,是土匪強盜殺人犯都行,我就是想跟著你!你听清楚了沒?!」
迎上她澄澈又堅定的眸子,他心頭一撼。
現在的她,在經歷了三天不吃不喝的折騰後,已經是如此的虛弱,他真不知道她哪來的氣力對著他大吼。
這就是她的決心嗎?不管他是誰,不管將來會發生什麼事情,她就是想跟著他?他深深的被她打動,但是他能自私的接受她這樣的感情嗎?現在的他到底能給她什麼?
「寶兒,你……」
「如果我真的不能留在你身邊,那麼就讓我走。」她幽怨地看著他。
他真的不知道能對她說什麼。該說的,能說的,他都說了,但她還是執意跟隨他。
「如果你一點都不在乎,就不要管我去哪里。」她用力抹去眼淚,「我知道對你來說,我是個意外,是個麻煩,是個累贅,雖然你說我像妹妹,我也曾說過可以像個妹妹般的留在你身邊,但是我……我……」
說到這里,她突然緊抿著嘴唇不說話了。
不管她再如何大剌剌地,終究還是個女孩子,有些話真要說出口還是有些困難。
「我很後悔……」琮祺匆地幽幽一嘆。
她微怔,疑惑地看著他。後悔?他後悔什麼?
他定定地注視著她,沉默了幾秒鐘。
「我後悔在河邊救了你,後悔在鳴春樓救了你,後悔從徐大鵬手中救了你,更後悔遇見了你……」
她一听,好不容易擦干的眼淚又掉了下來。
她真的那麼煩?真的那麼惹人厭?他那麼多的後悔不為別的,就為遇見了她?
「如果沒有一開始,就不會到了現在這種難以收拾的地步……」這是他的真心話。
如果不遇見她,他現在不會有這麼多的牽掛跟煩惱。他會帶著皇上要的東西回京覆命,就算皇上要他的命,他都不會有任何的異議跟抵抗。
他一直是這樣的一個人,不只淡泊名利,甚至連生命都不是太在乎。
但現在遇見了她,他不再是昔日的愛新覺羅‧琮祺,他有了牽掛及重視的東西,有他割舍不掉的東西,有他害怕的東西……這一切,都是因為她的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