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摩根娜回頭看了一眼塞巴斯蒂安,臉上帶著一種有所保留的微笑,「噢——」
「沒什麼可‘噢’的。」他擰了一下她的鼻子,「我已同意幫助一個人,薩瑟蘭也卷進去了。」「哼,她漂亮嗎?」「不。」他一本正經地說。「那麼,她很丑?」「不,她……有點與眾不同。」「那是最好的。你幫她做什麼?」「一宗綁架案,」他眼中沒有了開玩笑的意思,「一個小孩。」「噢,」她下意識地用雙手蓋住了她的肚子,「我不知道是這樣。那個孩子……那個孩子他……你知道嗎?」
「他還活著,而且沒什麼事。」
「謝天謝地。」她閉上眼楮,松了一口氣,忽然間想起了什麼,「孩子?是那個被人從嬰兒圍欄里偷走的孩子嗎?從他自己家的後院里?就是一兩個月以前?」
「不錯。」
她拉住他的手︰「你一定要找到他,塞巴斯蒂安,你一定要盡快找到他。」
他點點頭︰「我正在做這件事。」
此刻,梅爾正在為安德賴特保險公司打一份訴狀,這家公司聘請她當律師,每月給她一定的報酬——這份錢能使她不至于挨餓——她最近幾個月另外得到了一些業務津貼。她左肩上有一塊傷疤,那是一個男子乘她不備時襲擊她留下的。那名男子聲稱患了腰椎間盤突出癥,但他卻可以自己更換癟了氣的車胎。梅爾偷拍下了這個鏡頭,但卻被他發現了。
而那個輪胎是梅爾偷偷給放的氣。
除了那塊傷疤以外,應該說那個星期的工作還是挺順心的。
要是一切都這麼簡單就好了。
大衛。她就是忘不了大衛。她很清楚,一旦摻人了個人情感,你就很難保持頭腦清醒。現在的事情就充分證明了這一點。
她盤問過蘿絲的鄰居,警察盤問過的那些人她也問過;像警方一樣,她得到的關于那輛停在離蘿絲家半個街區遠的小汽車的描述也有三種。對一個「可疑分子」的描述,也有四種截然不同的說法。
想到「偵探小說」這一詞,梅爾笑了。現在的情景太像偵探小說了。在梅爾的心里,生活要比小說乏味的多。在現實世界里,偵探工作就是成堆的文書,一連幾個小時坐在小車里極不耐煩地等著什麼事情發生,再不就是一個接一個地打電話,與那些不願意談話的人談話。也有例外的——但更糟糕——有些人談起來沒完沒了,但卻毫無價值。
但偶爾,生活中也有一些意想不到的令人興奮的事,比如一個帶著頸圈的二百磅重的大猩猩把你推來搡去。這種樂趣,就是給一座金山,梅爾也不換的。
可這種生活又有什麼好呢?做著自己喜愛的事,謀一份營生,甚至工作得很出色,但如果不能幫助朋友,那又有什麼好呢?她生活中並沒有太多的朋友,說到朋友她就很自然地想到了蘿絲和斯坦,他們兩個的存在、他們與她共享大衛帶來的歡樂,都讓她感受到友情的珍貴。
她情願赴湯蹈火,只要能把大衛找回。
打完了訴狀,她又拿起一份在她桌子上放了兩個月的文件。這是關于大衛,梅克里的資料,內容少得可憐。
這里有關于大衛的最主要的東西——他的身高、體重、膚色,他的腳印、手印,他的血型以及他左臉上的那個小酒窩兒。
但文件里並沒記載大衛笑時,他的小酒窩兒會變深,變得更加逗人。文件里也沒有對大衛的笑聲的描述,沒有寫當大衛用他那柔軟潮濕的小嘴親吻你時你會有什麼感受。文件里也沒說當你把大衛高高舉過頭頂玩開飛機游戲時,他那雙漂亮的褐色眼楮有多麼明亮。
她清楚她內心很是空虛,非常悲痛、恐懼,她也清楚所有她的痛苦加上一千倍,也遠不及蘿絲每時每刻所經受的折磨。
梅爾打開了文件夾,從中抽出大衛六個月時在照相館拍攝的正面像,這是他被綁架僅一周前的照片。照片上,他對著相機微笑著,胖乎乎的臉上顯出了幾道細紋,手里抓著他從醫院回家時她給他買的小玩具熊,頭發正開始長多,一種近乎即將成熟的草莓的顏色。
「我們會找到你的,寶貝。我們會找到你並很快就帶你回家的,我發誓。」
她把照片重新放回,不敢再多看,因為如果她想保持一種沉著冷靜的職業態度,她就必須這樣做。對著大衛的照片出神于事無補,就像去雇一個長著海盜嘴幽靈眼的巫師一樣無用。
那個家伙真讓她氣憤,讓她從頭到腳渾身上下每一個毛孔都冒火,他臉上的那種表情,他掛在嘴角的那種不陰不陽的笑,讓她直想揍他一拳。
他說話的聲音倒是很圓潤,但他低沉的愛爾蘭口音听起來很不舒服。他的聲音透著一種居高臨下的盛氣,但他跟蘿絲講話時卻不是這樣,而是十分親切溫柔,非常有耐心。
他只不過是想要蘿絲振作起來,梅爾心想。她從一堆電話簿上邁過,走到放在門口的一個冰箱那兒,冰箱里有好多飲料,全都是含咖啡因的飲料。他只不過想要使蘿絲振作起來,自以為是地要給蘿絲以希望。
大衛會找到的,但那要靠警方嚴謹而符合邏輯的偵破,而不是靠一個穿著六百美元一雙皮靴的幻想狂,靠他的什麼遙視。
就在她氣呼呼喝著冷飲時,門外傳來了那雙皮靴的聲音。
她沒問是誰,仍舊在門口靠牆站著,挺在嘴邊的瓶子冒著一絲青冷的氣,眼里冒著一絲刺人的光。塞巴斯蒂安隨手關上身後寫著「薩瑟蘭事務調查所」的房門,漫不經心地環顧著屋內四周。
他到過的辦公室多了,有比這好的,當然也有比這更糟的。梅爾的辦公桌是從出售軍用剩余物資商店買來的灰色的鐵桌,很實用,也很結實,但一點也談不上美觀。
兩個金屬文件櫃靠牆放著,上面連油漆都沒刷。屋里有兩把椅子,一把是紫紅色,另一把已經褪色,說不上是什麼顏色了,兩把椅子分放在一個很單薄的桌子兩頭,桌子上有些不知是何年何月的舊雜志,桌面上有不少香煙燒過的痕跡。
文件櫃和桌子後面的牆上,是一張美麗的蒙特雷海灣水彩畫,與整個房間不協調得就像一個站在游泳池邊的姿態優美的少女。整個房間不知怎的散發著一種春天草地的氣味。
他瞥了一眼梅爾身後,發現那是一個小廚房,里面雜亂得令人難以置信。
他感到難以忍受。
把手插到口袋里,塞巴斯蒂安對梅爾笑了笑︰「一些古玩。」
她又喝了一口飲料,用兩只手夾住瓶口,讓瓶子搖擺著︰「找我有事嗎?唐納凡。」
「還有一瓶飲料嗎?」
她遲疑片刻,聳了聳肩,又過去拿出一瓶飲料來︰「我想你從山上下來,不是到這兒喝飲料的吧?」
「但有飲料喝我很少拒絕。」他接過瓶子,擰開口,迅速將梅爾打量一番︰緊身牛仔褲,有劃痕的皮靴。他的目光又回到上邊︰上翹的下巴,下巴中間那個迷人的小窩兒,充滿懷疑的碧綠的眼楮。「今天上午你看上去的確迷人,瑪麗‧愛倫。」
「不要這樣叫我。」盡避她只想稍微嚴厲一些,但話說出來卻是咬牙切齒。
「多麼好听又老式的名字。」他則歪著頭跟她開玩笑,「不過,我想你叫梅爾更合適。」
「你究竟要干什麼?唐納凡。」
他一本正經地說︰「尋找大衛,梅里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