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龍炙心 第3頁

金安琪再度看向鏡子里面的自己,方形的西洋宮廷領暴露出她凝雪般的肌膚,但最耀眼的卻是垂吊在鎖骨間的鑽石項鏈,那跟她的耳環、手煉是成套的。

鏡中的人影看起來雍容華貴,在高價的珠寶襯托下,呈現出一種高貴不凡的氣勢,但她知道這一切都是假象,真實的狀況是他們窮到什麼都沒有,所有她身上穿的戴的,都是借來的,拿來給她應付今天的拍賣會用。

拍賣會。

這個無情的字眼,像是針一樣地扎在她脆弱的心上,讓她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痛楚。

諷刺的是,這個拿著針筒,狠狠刺她的凶手竟是她的父親,是他決定她今日備受屈辱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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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下,安琪,爸爸有話告訴妳。」

一個月前的某個星期天下午,金安琪正在房間里面看書,就被她父親叫到客廳。

她不安地坐上父親指定的位子,猜想父親究竟想跟她說什麼?他們父女兩人一向不親近,中間總有一道隔閡。

金老爺子冷著一張臉,打量坐在他右手邊的女兒,就像金安琪說的,他們父女一向不親近,也極少對談。

金老爺子從來就是一個冷漠的人,自從金安琪的母親過世以後,個性更是一年比一年冷酷,金安琪也一年比一年怕他。

案女兩人的冷漠和疏遠,完全表現在雙方僵硬的表情上。隨著時間的流逝,金安琪的表情更顯得局促不安,好希望她父親快點開口說話。

「妳應該知道家里目前的狀況吧?」金老爺子好不容易開口,一開口就教金安琪愣住。

「是的,爸爸,我知道。」盡避驚訝,金安琪並未假裝自己听不懂暗示,因為情況真的很嚴重。

「我已經努力挽救,但仍止不住頹勢,時局太糟了。」金老爺子不像在解釋,倒像在訓誡,讓金安琪知道他有多辛苦。

金安琪只能點點頭,附和他的話。時局糟是事實,但也有人能夠從這亂七八糟的時局中竄出頭,在商場及社會上爭得一席之地,這只是借口。

「是的,爸爸,您辛苦了。」然而,她這話並不是敷衍。對于她父親而言,這樣的日子真的過得很辛苦,他一點都不能適應。

金家歷代以來,皆以念書求取寶名為主。福星高照的金家,彷佛受到了上天的庇佑,官運極為亨通,幾乎每一代都有人在朝廷任職高官,著實羨煞了旁人。

這樣的幸運持續了兩百多年,直到洋人的洋槍大炮打到了家門口,他們才愕然驚醒,原來幸運不是一直都存在的。

接下來的變化可謂是驚天動地,金家的祖先眼看著時代一直在改變,只得也跟著變,卻不是很成功。

精于應付科舉考試的金家,對于猶如滔天巨浪席卷而來的西方浪潮,很明顯不但不會應付,並且有被吞沒的危險。

許多和他們一樣知名的官宦世家;比如郝家,就比他們來得聰明滑溜,很早就棄政從商,成功開闢另一個戰場。

金家後來雖然勉強跟上腳步,卻是一路跌跌撞撞,做什麼都不順利。他們學人開過洋行,干過華人買辦,卻因為不懂其中的訣竅,而賠掉了近一半家產,這是金家第一次的危機。

第二次危機發生在民國創立以後,已經元氣大傷的金家,做出一個重大的決定──分家。

這個決定,幾乎將金家所剩無幾的元氣消耗殆盡。所幸金安琪的父親是家中的長子,分得了大部分的家產,才能勉強在上海灘立足。

「哼!」

只是這個優勢,似乎也沒能維持多久。

在長時間有如無頭蒼蠅的胡亂投資後,金老爺子終于承受不住巨大的虧損,將家中僅有的一些資產全數花光,如今的金家只剩一個空殼子,只是外表勉強維持著門面,其實經濟狀況已經糟到連一個小康家庭都不如。

「我養妳這麼大,不是要妳光坐在這里說些好听話,妳應該對這個家庭有所付出。」

對于金家淪落至此,金老爺子認為並非是他的錯,全是因為時局。

「是,爸爸。」金安琪比誰都明白,除了時局之外,最大的錯是她,她的性別,成了父親今生最大的痛。

「妳倒回答得輕松。」金老爺子冷哼。「男人在外的辛勞,妳能懂得了什麼?妳就跟妳媽一樣沒用。」並且將矛頭指向她已逝的母親,金安琪的十指忍不住因此而絞緊。

「媽咪已經過世了,能不能請您別再用這種口吻批評媽咪?」再多的指責、再大的羞辱她都可以忍,唯獨不許她最敬愛的母親受到一絲污蔑,這點金安琪非常堅持。

「妳還真孝順。」金老爺子冷哼。「也罷,她雖然沒用,至少還把妳生得花容月貌,也算對得起我。」

這大概是金老爺子對她們母女一連串的不滿之中,唯一感到滿意的地方,金安琪只能苦笑。

「我決定將妳拍賣。」金老爺子忽地說道,金安琪錯愕抬頭。

「家中的經濟已經糟到由不得我再猶豫,我決定為妳舉行一場拍賣舞會,把妳嫁出去。」以換取一筆可觀的聘金。

「爸爸……」金安琪不敢置信地望著金老爺子,一時間無法消化她所听到的訊息,這不會是真的。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金老爺子說得斬釘截鐵,說明他不是玩假。「我必須挽救金家的祖業,而妳也知道,家里能賣的東西都賣光了,現在就只剩下妳了。」

和兩年前的郝家相同,金家也走到因為經濟出了問題,而不得不賣女兒的地步,只是金安琪的處境比郝蔓荻更為難堪,她要被公開拍賣。

「爸爸!」她可以了解他害怕失去祖業的恐慌,但公開拍賣這個點子行不通,她也不是畜牲。

「我供妳讀了這麼多書,還花了許多錢栽培妳,該是妳回饋的時候。」金老爺子不容許她多說兩句話,就是為自己辯解也不行,在這個家,他就是權威。

「我可以出外工作,賺錢貼補家用。」雖然懼怕,金安琪還是鼓起勇氣說出心里話,只見金老爺冷冷拒絕。

「緩不濟急。」他再度冷哼。「就算妳找得到寫字樓的職缺,一個月頂多也只能拿個五、六十元,塞不了一絲牙縫。」這還是一般男性職員的給薪,女性還要再低。

「可是──」

「況且要是讓人家知道我金泰聰的女兒,居然窩在一間小小的公事房里面上班,我這張臉又該往哪里擺?絕對不行。」上流社會的子女,不是不能出外工作,但必須要有與身分相稱的頭餃,依他目前的狀況,根本不可能再開一家公司給她撐場面,何況這原本就不是他栽培她的目的,他不可能答應。

「您讓我以這種方式出嫁,難道就有面子嗎?」金安琪搞不懂她父親的邏輯,但她已經茫然到連眼淚都擠不出來。

「這是妳的問題。」金老爺子冷酷的回道。「只要價錢賣得好,我並不覺得這是一種羞辱。」

換言之,她的感受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能不能賣得好價錢,就是她存在的意義。

金安琪一向就明白她父親是個冷酷的人,但她沒想到他會這麼無情。

她猜他接下來大概會提起她的學費、她母親臥病在床用掉的醫藥費,這些在她父親的眼里,都是一些不必要的花費,要不是礙于世人的眼光,他根本不會讓她上大學,況且她念的還是收費昂貴的教會大學,這簡直要他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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