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給你。」他交給她牛皮信封。
她是洋人,所以在慕晚面前拆禮物不覺唐突,更不禮貌的是,她不但拆開禮物,還把里面的名片倒出來,一一細數。
「二十七張,謝謝,我有七個月的時間不必再去相親。」
收下名片,她直視慕晚,不說話,但意思很明白,就是——「先生,你的東西我收下了,沒事離開,別妨礙我做生意。」
他沒反應,默默皺眉。「還有其他事?」
「你有空嗎?」
「沒空。」她直口拒絕。
「你有重要的事?」慕晚擰眉,坐在櫃台睡覺,算不得重要事件吧?
「我……很忙。」忙著在五點半趕回家,洗個香噴噴的澡,煮一鍋白飯,吃飽後,九點準時上床。
在工作狂面前說忙?慕晚想笑。
「可以出去走走嗎?」
不可以!話到嘴邊,默默閉嘴。突然,她想知道,這男人在她身上施了什麼魔法,讓她接連幾夜失眠。
「等我一下。」
她轉身,收拾幾本雜志,起身,對滿店的客人說︰「我要出去了,離開的時候,請大家把餐費放進箱子里。」
她走兩步,回頭對慕晚招呼︰「走吧!」
這樣就能離開工作崗位?慕晚皺眉,但不發表意見,也許女人經營事業和男人大相逕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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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子開很久,將近兩個鐘頭,這對默默沒影響,因她上車沒多久就睡著了。
她真的很能睡。慕晚想。
他們正在夢中相約吧,夢里有薔薇,有他們一起模魚的溪水,而且陌陌的嘴唇不發紫。
誰說死亡不是美麗的結束?常常,他希望靄玫在那場意外中死去,那麼,她受的苦會少一點……
突然間,念頭浮上,慕晚嚇一大跳,他居然羨慕起那個陌陌。
甩開怪異想法,加快速度,十分鐘後,他把車停在療養院門口。
為什麼帶默默來這里?為了證明,她的愛情和他的相比,不算悲戚?說不過去!
可他來了,帶著還稱不上熟悉的默默。
從他無緣無故幫助默默開始,她勸說慕曦、他為她搜集名片、他為她犧牲一個美麗的賺錢下午……默默不算特殊,他卻對她處處特殊,有點莫名,可他不討厭這份莫名。
慕晚嘆氣。
很久了,他獨自守護這份心痛很久很久,從沒想過和人分享心情,但默默的故事勾動他講故事的想望。
不想深入探究原因,只憑直覺,他選定她——一個對自己沒有企圖心的女人。也或者,是她的缺乏企圖心,讓他有安全感。
「起床。」他推推默默。
默默沒醒,偏過頭,靠到他肩上。
她在微笑?為什麼?夢里,陌陌帶著她舊地重游?
慕晚再推推她,捧起她的臉,她的笑容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疲憊。
很累嗎?那個笑容甜蜜的女孩說她失眠,為什麼?
忽地,他舍不得叫醒她,讓她睡吧,慕晚往後靠到椅背上,靜靜等待。
打開皮夾,拿出女兒的照片。
那是他的女兒,沒血緣關系,只在戶口名簿里登記有案。
樂樂很可愛,她有靄玫的眼楮、嘴巴,和圓圓眼楮……靄玫就是太過天真善良,才落得如此下場,要是她多點心機、耍些手段,或許能把想要的男人留在身旁。
初見靄玫,他便喜歡上她,那時青春年少,她浪漫,他尚未學習現實。
她是他真心愛惜的女生,對待自己的親妹妹,他都沒有這麼認真。他喜歡念書,她愛看雜志,他不要求她陪伴,卻買下一堆雜志,吸引她的注意力,然後拿著書,坐在她身邊當她的靠墊。
他喜歡被她黏著,喜歡她吃零食時的可愛,他寵她寵得無法無天,他替她做功課、幫她交報告,他買下整個房間的零食,隨時歡迎她來報到,父母親很高興兩人相處融洽,相信靄玫將成為房家媳婦。
直到趙儡出現,奪走她的身心與靈魂。
「你怎麼了?」清醒的默默偏頭望他。
他眉頭糾結,原本就嚴肅的臉,更添幾分嚴厲。
「你醒了。」回神,他對默默微笑。
有進步,他的面目表情多了柔和線條,看來較不嚇人。
「嗯,你說出去走走,就是來這里?」她指指藍光療養院的招牌。
「介意嗎?」
「為什麼?」
「平常人不會到這里來‘走走’。」
「你的意思是……想我夸獎你不平凡?」
他笑了,因為她的慧黠。
她猜,他要告訴她一個故事,而這個故事不完美。
「不難看。」她說。
「什麼意思?」他不解。她是個思緒跳躍的女生,不夠專注認真,听不懂她在說什麼。
「你的笑容不難看,之前我以為……」她似笑非笑。
「以為什麼?」
「你的顏面神經有殘缺。」
他再笑,然後嘆氣。「曾經……我是陽光男孩。」
陽光男孩?這是他講過最好笑的笑話。然而,默默沒笑,把陽光男孩變成冰雹男人,需要很大一片烏雲。
療養院里面,有他的烏雲?
「不是要走走?下車吧。」默默打開車門。
他也下車,領身帶她。
兩人經過一片花圃,走入小徑,在第三排房子的左手第二間門前,他停下腳步,默默沒催促他,耐心等待慕晚整理心情。
他深吸氣,牽起默默。
需要她給予勇氣嗎?她沒掙開他,由著他緊握。
門打開,白色的房間里坐著蒼白女人,憔悴臉龐掛著悲愁,她從窗口眺望遠處,空茫的雙瞳裝滿無助。
默默不怕她,蹲在女人身邊,手蓋在她瘦骨嶙峋的手背上。手背上的溫暖讓女人回頭,她定定望住默默,痴痴傻傻笑了。
「嗨!」默默向她打招呼。
「儡呢?我等他很久了。」女人問默默。
「我不認識儡。」默默誠實搖頭。
「他是我最愛的男人。」
默默點頭問︰「他很好嗎?」比她身後的男人更好,好到在她最狼狽時,願意照顧她?
「儡啊……很好很好……」說著,她又笑起來,痴傻嬌憨地笑著。
她總是在笑,而房慕晚總是酷著臉,多強烈的對比,女人的笑顏寄托在陽光男孩的悲哀里。
默默起身,走到房慕晚身邊,準備听故事。
慕晚沒開口,女人倒先唱起歌,她哼著不成調的曲子,听不懂她在唱什麼,只听得出里面夾了幾句我愛你,每唱到這里,女人就加大音量,她要把自己的愛唱給儡听?
默默笑笑,帶點無奈。
風大了,她走到窗邊想關窗,女人動作比她更快,她猛然跳起來,撲向默默。
贏弱的她不曉得從哪里來的力氣,死命掐住默默的脖子,在毫無防備間,默默後腦勺撞上牆壁,一陣劇痛教她不及反應。
「壞女人!為什麼勾引我的儡?我要殺死你,我要把你們殺光光!殺死你、殺死你、殺死你……」
「玫,放手、快放手。」他扣住靄玫的腰,企圖將她拉開。
模糊間,默默听見慕晚的聲音,她被掐得呼吸不來,冰冷的十指扣在她頸間,逐漸縮緊,默默以為自己要昏倒了,然下一刻,新鮮空氣涌入,瘦削指頭離開,她猛咳嗽。
「默默,快按鈴!」
她抬眼,發覺慕晚把女人壓在床上。
鈴?鈴在哪里?她四處張望,發現床邊有一個紅色鈴,不管正不正確,她沖上前,按下。
五分鐘後,醫護人員進門、接手。
再過五分鐘,靄玫在床鋪間沉睡。
「你們要不要先出去?安眠藥會讓靄玫睡很久。」護士對他們說。
慕晚不反對,攬住默默肩頭往外走,直到花圃間,停下。
看著默默凌亂的長發,他直覺伸出五指,緩緩為她梳理,兩人都不說話,他們尚未自震驚當中恢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