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首次上門的客人丟給女兒?還真盡責。
樂樂看她、她看樂樂,兩個人都極度缺乏熱情,對只到自己腰部的女人,默默不懂如何發展友誼。
「我不喜歡你。」樂樂單刀直入,半點不迂回。
「太好了,我們有共識,我也不喜歡小孩子,跟你們在一起,我覺得自己很老。」聳聳肩,彼此看不對眼,可以減少交談。
默默走到沙發邊,慕晚不當她是客人,她也不必太客氣。黏到沙發上,柔軟度OK、舒適度OK,她抓起抱枕,腿往上勾,找個最舒適的姿勢窩著。
樂樂觀察她的舉動,須臾,走到她身邊。「你想嫁給我爸爸,當我的新媽咪?」
默默隨著她的問題瞠大雙眼,舒服姿勢變形,縮進沙發最里面。「我的膽子很小,別把這種可怕假設連到我身上。」
「你是說……」
「我絕對、絕對不會嫁給你爸爸。」默默斬釘截鐵。
她的斬釘截鐵刪除了樂樂的敵意,樂樂放下緊繃眉毛,松弛聲音,問︰「為什麼?很多人都想嫁給我爸爸。」
「第一,我很富有,不需要男人養。」手支起腦勺,她恢復輕松自在。
「你很會賺錢?」為配合默默的舒適,讓她不必仰頭說話,樂樂坐到地板。
「我家開銀行,你說我的錢多不多?」默默打呵欠,和慕晚東奔西跑,她的午睡時間被謀殺掉。
樂樂點頭,不管是不是真懂,眼前起碼不必擔心多個後媽。
「第二,我一個人的生活很美妙,我想幾點睡就幾點睡覺,不必為丈夫等門。我想幾點起床就幾點起床,不必煩惱老公的早餐還在冰箱。最重要的是,不結婚就不必生小孩,不生小孩,就可以一輩子過得幸福美滿。」
她捏捏樂樂的臉頰,發覺小孩沒有她想中難纏。
「小孩很討人厭?」樂樂問。
「當然,我喜歡維持美妙身材,不愛因為生小孩變成人頭豬身像,而且養小孩之麻煩,光想到就頭皮發癢,所以,你千萬別說什麼要我當你的新媽媽之類的話,會害我作惡夢。」說著,她順勢抓了抓頭發,表現出頭痛狀。
「所以你永遠都不想新娘?」
「新娘很快會變成舊娘,不管什麼娘,我都不當。」
默默的詳細解釋徹底消除樂樂的疑慮,她決定不和默默對立。「那就好。」
「別擔心,我不會搶走你爸爸,事實上,要是我會開車,我要偷走你爸的車子,直接回家。還是……樂樂,你有沒有駕照?」
她的問題逗趣了樂樂。「罵什麼急著回去?」
「我上床的時間快到了,而且我不太喜歡和你爸相處。」她隨口敷衍。慕晚是好人,雖然嚴肅,但幾次相見,她認識他溫柔一面。
「你不喜歡我爸?」
「你不覺得他有點凶?說話時,眉毛眼楮不動,只嘴巴張張合合,我還以為他戴了人皮面具。」
樂樂笑開︰「爸爸不會凶我。」
「你是他女兒當然例外。我們可沒這種殊榮,若非必要,誰不想躲他?樂樂,你上國小了沒?」她試著和樂樂談天,因為想起靄玫,同情心催促她為樂樂做些什麼。
「我念小學一年級,蕭阿姨。」她記起自己的禮貌。
「別叫我蕭阿姨,你可以和我的朋友一樣,叫我默默。我和幾個朋友開一家店,有空你來找我,我請你喝咖啡、吃蛋糕,我們供應的餐點很不錯。」
「好棒,我喜歡蛋糕。」樂樂拍手。「我很羨慕做蛋糕的師傅,他們隨便擠一擠,就能擠出漂亮的女乃油花。」
「的確不簡單,小也教我好幾次,結果我擠來擠去,擠不出女乃油花,只擠得出一坨……」
「擠出什麼?」樂樂追問。
「一坨狗大便。」說完,她和樂樂同時大笑。「下次,我介紹小也給你,她是很厲害的蛋糕師傅,她到法國學做蛋糕,還拿過幾次金牌獎。」
「好啊,我一定去找你。」默默的提議讓她心動。
「先說好,我不會開車,別叫我來接你。對了,我剛剛听見鋼琴聲,是你彈的,還是CD播放曲?」她明知故問。
「我彈的。」樂樂驕傲地說,她的音感很棒,老師要她去學第二樣樂器和樂理,準備報考音樂資優班。
「小時候我也學鋼琴。」
「你的老師很凶嗎?」
「嗯,我的指頭沒立起來,他就拿鉛筆敲我的手指頭。」
「我的老師會拿硬幣揠在我手背上,掉下去就慘了。」
「多慘?」
「把我罵到臭頭。」
「只有罵人而已?小兒科,我的老師會摔琴譜,罵我音痴,把我趕出琴室。」
「那你怎麼辦?」
「我一面哭,一面把譜撿回來,繼續彈。」
「你好可憐……」
就這樣,她們找到共同話題,兩人聊開,她們談學校生活、說童年,默默告訴樂樂台灣哪里很好玩,樂樂告訴默默學校男生有多討厭。
說說笑笑間,樂樂窩到沙發里和她並躺,等慕晚回到客廳時,看見她們抱在一起——睡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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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自主地,慕晚來到默默家門前。
這……不尋常,他心知肚明。
他做事有目的、有計話,而默默不在他的計畫里。
雙手插入口袋,他在她屋前徘徊,他不是猶豫該不該按鈴進屋,而是在替自己找借口,一個在晚上八點半造訪默默的理由。
終于,他想好理由,按電鈴,等待。
默默開門,看見慕晚,微微詫異。
「你要睡了?」
他看見她身上的睡衣,很可愛,是粉紅色的、印滿卡通圖案,未成年少女穿的那種。
「對。你要進來嗎?」她指指屋內。
通常這時候,梢稍懂得禮貌的男士會客氣說︰「不了,你要休息,我在門口說說就行。」
但很明顯的,他的禮貌沒受過專業訓練,因為,她的問句才出口,他的長腿已經跨入門檻,登堂入室。
她的公寓很大,單身女子獨居未免孤單,可是她布置得很不錯,暖暖的色系、柔和燈光,是所有女孩都會喜歡的裝潢。
客廳旁邊的陽台,她用庭園造景,造出一個溫室花房,里面沒種滿珍貴花材,而是尋常可見的果樹,像桑樹、木瓜、芒果、芭樂之類。
他不客氣地往溫室方向走。「怎會想到種果樹?」想吃水果,菜市場很多。
默默笑而不語,那些果樹呵,有她濃濃回憶。
「我明天送十籃來給你。」慕晚以為她是水果的愛好者。
「不要。」
「為什麼不要?你的樹能結出足夠食用的果實?」
「不要小看它們,我的芒果開了花,有沒有看到一顆一顆小丙實?我保證今年有好收成。」她打開溫室燈光,引領他進入,指指矮枝,秀給他未成熟的綠色果實。
行!大樓里種果樹,在寸土寸金的台北都市,被鄰居知道,會氣得吐血。
默默指枝頭上的綠色小豆豆,告訴慕晚︰「芭樂再兩個月才結果,它是土種芭樂,味道有點苦澀,和我們在菜市場買的不同,不能直接啃,用糖腌過才好吃。
至于木瓜,說出來嚇壞你,它一年四季都結果,木瓜牛女乃是我最常吃的早餐。」她的手踫踫睫上的白花,推他上前細看。「喜不喜歡木瓜花?」
「還好。」木瓜花不艷麗、不特殊,他說不出特別感受。
「我喜歡它的樣子,干淨、純潔,像十六歲少女。」
十六歲是她人生中最美麗,忘不了也不想忘的年齡,于是她努力地在現實生活中,為自己留下十六歲的痕跡。
她說十六歲,慕晚听懂了,懂得她的心念和感動,因為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