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就是有你們這種……」猛地住嘴,她……她知道自己擔心什麼?
殊雲的笑容揚起,勾起一陣舒服,不喜歡她、不能喜歡她,安妮猛搖頭,想把她的笑容搖開。
受到笑容影響的,不單單是安妮,甫從練習室出來的劭也被影響了。她的笑……那麼干淨,她的表情那般純潔,十七歲的女生,不受污染的十七歲……心被重重撞過、碾過,瞬地,他無法呼吸。
「劭哥哥,你看,春天的花像不像首美麗詩歌?它們最愛在枝頭上爭妍斗艷,你听,火焰木在說話,它說,誰的裙子有我的火紅亮麗?印度櫻花不服氣,說春風最愛我,它踫著我的臉,拂過我的發梢,在我身上染滿粉紅顏色才離開。黃花風鈴木最最可憐,只能擁有兩個星期的美麗……」
那是月月,愛作夢、愛做詩的十七歲月月,他把她的話寫成一首「風鈴花的春天」。
拌詞大意是這樣的,春寒料峭的三月天,黃花風鈴木為日日從樹下走過的男人綻放嬌顏,它等待他仰頭,等著他贊一句美艷,沒想到花枯容顏老,始終低頭的男人沒見著它一面。直到春雨落,打下枝頭花,它躺在泥土地上奄奄一息,低頭男人終算看見黃花,輕嘆一聲,青春難成。
那首歌初寫成,月月愛極,日日纏著他唱。微笑,劭的臉部線條因月月變得柔和。
乍見劭,殊雲心中有著難以言喻的狂喜,可她牢牢記取蘇伯伯的話,不激動、平靜安祥,她的時間不多,她才不給任何機會減短她短暫的六個月。
走到他身邊,深深的九十度大鞠躬。「你好,我是陶殊雲,未來的日子麻煩你了。」
倏地,子健的聲音從他耳邊飛掠過──她……不是月月……
對!她不是月月。
溫柔五官轉而僵硬,他不回答她,凜冽眼光閃過,重返練習室。
第二章
「你不樂意的話,由我去跟子健說,請他把陶殊雲帶回去,整理家務那些瑣事,我可以做。」安妮不死心,跟在劭身後,企圖把殊雲趕開。
「不用。」冷冷回答,收拾樂譜,近午了,他想回家休息。
「沒關系,反正接下來非宣傳期,我的工作很輕松。」
他沒說話,她的工作輕松與否不關他的事,她是子健聘來的,真要物盡其用,也是子健的事。
「劭,你真要把那個小女生帶回家?要是讓愛爆八卦的雜志社知道,不曉得會渲染成怎樣。」
為什麼沒有人肯听听她的話?子健不肯,劭不肯,連那個笨到不知道如何形容的新新人類也不听。
「明天我約制作總監見面,幫我訂餐廳,十一點鐘準時來接我。」說完,他離去。
安妮明白,這代表溝通結束,多說無益。
離開練習室,殊雲見到他立刻跟了上來,小小的行李背在肩上,她滿臉笑容。
隨著他大大的腳步,殊雲在背後凝視他傾長背影,踩著他踩過的土地,呼吸著他呼吸過的空氣,夢想成真吶!
她幾乎想跳起舞來,若非心髒不支持,真的,她真會在大馬路跳芭蕾舞,旋身、跳躍,用肢體描寫她說不出口的快樂心情。
苞著你愛著你我在你的身後思念你
請你請你把你的背影留在我的記憶里
輕輕地,殊雲哼唱他的歌曲,是不由自主,是情難自禁。她熟悉他每首曲子,不管是不是主打歌,她陶醉在他的音樂聲中,一回又一回。
愛他的歌、愛他的憂愁、愛他的俊杰、愛他淡淡的冷酷,她愛上他的一切一切,或許不成熟,但……歷經五年,至少稱得上堅貞。
初听她的歌聲,劭怔了一下,那是極好的詮釋方式,一種和自己完全不同的詮釋。她果然是粉絲,而且是個近乎瘋狂的粉絲,他不明白她為什麼要來,但他確定她很怪,而且怪得離譜。
停住腳,殊雲撞上劭的背,抬頭,一個甜美笑容上揚。
「對不起。」她對著他的眼楮說話。
她揉揉發疼的紅鼻頭,一手痴憨地撓抓長發,那模樣是天真爛漫,是嬌純簡單,十七歲……好年輕,年輕得不諳世事的年紀。
不,子健錯了,她不是月月,五官不像、身材不像,像的只是年輕,只是甜得漬人心意的笑容,只是……閃耀著光彩的清澈眼楮。
「我沒有多余安全帽,自己坐穩。」別開頭,劭冷漠,口氣里帶上一絲厭惡。
「安全帽?」
他轉身,殊雲望見他身後的重型機車,吞吞口水,那是……沒有車殼、沒有窗戶,用人肉保護鐵皮的「壞東西」?
的確,爸爸、慧姨是這麼對她說明的,他們耐心向她解釋,摩托車是種多麼危險的發明,連踫都不該去踫,更別說去坐它。
「你不能坐摩托車?」他挑眉,看好戲的驕傲在臉龐。
有錢人家的嬌嬌女吧,出門從來是高級轎車服務?哈!平民生活對她肯定不容易。
不能?有什麼事是不能做的?如果眼前真是生命中的最後一百天,還有什麼禁忌不能打破?好吧,就從坐機車開始,她要將從小到大,所有夢想過卻不能嘗試的事,一一試過。
「可以。」
她又笑開,憨甜的十七歲笑容,總是不經意撞上他心間。
冷漠加濃,她不在他的估計內。
掃她一眼,劭逕自跨上機車,發動。
殊雲深吸氣,在心間模擬上車動作,然後跨開腿,學習他的瀟灑動作。
是順利也不是太順利,她坐上車了,但膝蓋撞上他的背脊,力氣不大,卻惹來她滿面飛霞,他沒回頭,她羞慚盈胸。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下次不會了。」
下次?哪里來的下次?
他的摩托車不載任何人,他喜歡獨自享受在風間穿梭的快樂,這是他的私密空間,不同人共分。
不理會她的道歉,油門催動,他向前沖。
沒有預警的加速度,殊雲驚呼一聲,心髒在胸膛間狂跳,她猛吞口水,幾乎窒息,兩條小小的手臂拚死環住他的腰際,似乎一松手,就是魂魄分離。
他在玩命,玩殊雲的命,他不曉得心髒病女性不能接受過度刺激,更不曉得手臂瘦削的殊雲正用性命和自己幻想的愛情對賭,贏面小,輸局大。
她的緊張劭感受到了,微笑,報復性質的快樂在心底張揚。
活該!是她自己要的,誰教她堅持干擾他的生活,下場自行負責,右手往下扭轉,車速從六十狂飆到八十,蛇行、搶車道,他不介意接收罰單。
緊閉眼楮,死咬下唇,殊雲在心中默數一到十。
努力要求自己控制呼吸、壓抑恐懼,她用一千句「沒關系」來安慰自己狂亂心肌,她再也再也不準自己此時昏倒,不要在醫院里醒來,發現,自己再度和他錯失緣分。
最後一回了,最後一回她的人生、她的機會。
不怕的,人人都坐機車,肉包鐵又如何?
不怕的,有他在自己身前,環住他的腰,上天下海,她發誓要一一領略新鮮世界。真的別怕啊,未來的三個月,還有更多冒險等在前面,別怕啊,你企圖走入他的生活,不就是一件最最嚇人的大冒險。
殊雲對自己喊話,一次又一次。
終于,她成功地用意志力控制心跳呼吸,手臂上的力道放松了,緊繃的肌肉隨之松弛,她的臉頰輕貼在他寬闊的背脊上面,緩緩地汲取他的氣息,張開眼楮,陌生的人、陌生的街景在她眼前飛掠。
風刮過,帶起她飛揚秀發,是六月茉莉香,絲絲甜美、絲絲清純,很符合她的香味。風中,她聞到自己,他也分享她的馨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