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床。」
他用床單把她整個扛離床鋪,夢里,她正在秋千上,秋千蕩得好起勁。
「起床。」
抖開床單,把她拋進浴白里,郭立青匆匆走出,喚來飯店人員換新床被。
等他再度進入浴室時,他被打敗了,黃蓉根本沒清醒,她擁抱著他隨手丟在浴白里的大毛巾,睡得香甜。
挫敗公雞,尾翼下垂;挫敗的郭立青,長聲嘆氣,調了合適水溫,認命當起菲佣。
看來,在她面前,他一心維持的正常有限。
月兌去她衣服時,他沒力氣幻想有色念頭︰替她洗頭時,他只在意她發梢的分岔糾結;替她搓洗手腳時,他聯想到營養不良對人類的影響。
他絕對是被她的口水嚇壞,嚇跑所有色心。
搓搓洗洗,抓抓沖沖,立青想,他找到事業第二春了,往後,倘若公司倒閉,他可以加入殯葬業,替往生人們整理遺容。
用大毛巾包好她,他做出無聊舉動--恐嚇。
「妳再流口水,我就從窗口把妳扔到樓下。」
死人听不見恐嚇,睡死的人自然也听不見,由此可知,他的恐嚇是說給鬼听去了。
抱黃蓉上化妝台,她的臉貼在他胸前,照睡。
依照她的沉睡指數計算,眼前,她大概從奈何橋一路睡進第十殿,想叫醒她?難度等同于倫敦大橋垮。
打開吹風機,他忙得很,雙手並用替她把長發吹干,偶爾方向拿捏不準確,熱空氣噴進自己眼底。
罵過一聲聲的Shit,罵不醒黃蓉,郭立青卻把自己罵出滿身疲倦。
終于,把黃蓉送上床,他累垮了。
趴躺在她身邊,兩眼上翻,他往黃蓉所在處的第九殿,一路追趕……
冰立青沒注意自己的衣服上有三分濕氣,沒注意緊靠在身邊的女人口水照流不誤,他累到沒體力招呼潔癖癥,只想呼呼大睡。
早晨的Momingcall話筒抱在黃蓉左手,她的右手不甘寂寞,拉來郭立青的胸膛當枕頭,她的兩條腿跨在他腰間,呼吸沉沉穩穩,她睡得很好,郭立青也睡得不賴。
當然,「不錯」只維持到郭立青清醒前。
他睜開眼楮,發現晨間會議已經過了半小時,發現不安分的睡豬拿他的身體當豬圈,氣得想大吼,尤其當他看見電話筒被黃蓉抱在懷中時。
「妳想害死我嗎?」他恨恨說。
從昨天到今日,黃蓉只成功做了一件事--成功逼出他性格的黑暗面,成功把他的不尋常展現。
推開黃蓉,他跳下床,一面挑衣服,一面漱口刷牙,五分鐘內,他著裝出門。
他火速穿好衣服、火速抓起手提電腦,火速開門關門,往飯店會議室沖去。
然,立青大腳在跨出門檻時,突然定住。
低頭看手表指針,相信嗎?他居然入睡將近十個鐘頭。
怎麼可能?他有嚴重失眠癥,就算再累,也沒辦法閉眼超過一百八十分鐘,醫生開給他的藥千百種,除開頭昏眼花、四肢無力等後遺癥外,沒有半種能解決他的問題。
到後來,他認命,相信自己命里注定勞碌,沒想到,一只睡豬分享他的床鋪俊,竟有意外收獲。
為什麼?單純是另一次失常--在她面前?
是不是她壓在自己胸口,壓迫感讓他缺氧,于是睡眠時間增長?或者她的睡眠伺感染力,周遭人容易受影響?再或者,她細細的手、小小的腿會釋放出嗎啡,教他一夜好眠?
厘不清原因,他對自己扯唇笑笑,抬頭挺胸,精神翼翼的他容光煥發,邁開長腿往外跑。
十秒後,房間門扇被沖開,立青跑回房間內,用一顆枕頭取代自己的地位,再拉來棉被緊緊裹起她小小的肩背。
他心疼黃蓉著涼?才不,郭立青反對自己,他只是……只是喜歡物歸原處。
第三度開門關門聲後,屋內恢復安靜,睡覺的人照睡,半點兒不受妨礙,直到,該醒的時刻來臨。
終于終于,過了N個小時後,床上的人動了--
黃蓉伸懶腰,滿足地摟摟身上雲般的柔軟棉被,再次贊頌,睡覺是人生最美好的活動。
什麼叫幸福?對黃蓉而言,一張大床、一席軟到爆的棉被,和冷度適宜的空調系統,就是幸福。
眼前,三樣統統具備。
幸福哦,幸福到她想賴在天堂里,繼續下一個二十四小時。
但,計畫沒實現,原因有二,一是生理需求,二……還是生理需求。
模索起床,她用殘存視力替自己找到浴室,先「小小」後「大大」,刷牙洗臉,弄出一個干淨的黃蓉小姐。
然後,她花更多時間模索,模到冰箱,分幾次,把里面能吃的東西全搬到沙發上,最後翹起二郎腿,把昨天少吃的熱量補充回來。
吃飽了,體力充盈,接下來她有八小時清醒,人類往往是滿足基礎生理需求後,才有更高層次所欲。她開始思考,自己為什麼住進舒服天堂?
回想昨日發生的種種事項,從碩大的蔡萬金,到該為自己行為負責任的眼鏡,再到高大巨人……
啊、對,她的最後意識停留在汽車上的無聊,所以,她有權合理懷疑,天堂中的一切和巨人有關系。
那個巨人,除開講話聲略大和輕微的強迫癥外,其他的,都很不錯,嚴格說來,他是個好人,至少,他沒把她丟在路邊。
她決定欣賞他,至于欣賞原因……因為他很巨大啊,巨大的東西帶給人們安全感,巨大的東西看起來比較貴,而且巨人很可憐耶,有沒有听過「碩大無朋」--龐大的人通常沒有朋友。
基于同情心,她立定志向,開始喜歡寂寞巨人。
喜歡二字在她腦間轉圈圈,偷笑又偷笑,黃蓉笑得兩頰嫣紅,彷佛才做過某類耗體力運動。
突然,念頭竄過,她尖叫一聲。
「我沒打電話回家,媽媽一定擔心死了。」
她迅速跳起來,然後緩慢地、緩慢地,視覺、觸覺、嗅覺並用,十分鐘後,她模到電話。
炳哈,「有痣者事競成」?像她這種手臂有痣的女性,做什麼事都會成功的。
當老媽聲音出現在電話那頭時,黃蓉諂媚笑聲揚起。
「媽媽,是我啦!」
「妳跑到哪里去,為什麼一夜沒回家?」媽媽口氣惡劣。
「對不起,我睡著了。」先認錯先贏,這是身為女兒二十多年來,她最成功的學習。
「我就知道,睡在哪個同學家,要不要叫哥去接妳回來。」
「哥哪有空,他忙得很。」
「說的也是,昨天為了兩公斤海洛英,整夜待在警局,不曉得要弄到什麼時候才能回家。」
「等我朋友有空,再叫他送我好了。」
「妳朋友?好朋友還是壞朋友?」調查是每個媽媽都會做的事。
「好朋友。」不加考慮,從喜歡他那刻起,他就歸類在「好」的那部分。
「那就好,人吶,出門在外要靠朋友,人緣好的人,事情還沒做就贏了一大
半,妳要記媽跟妳說的話。」
「知道。」
她的人緣不錯啦,不然,才見一面的巨人怎會把她帶回天堂?
「對了,昨天有個叫作『愛情』的女生打電話來,妳說怪不怪,這年頭居然有人名字叫作『愛情』,我真不曉得她爸媽頭腦里面在想什麼,好端端的,一個女孩名字取作『愛情』,也不怕她被同學取笑。」
五十步笑百步,她和老公取的「黃蓉」也不見高明到哪里。
「媽,艾情打電話來做什麼?」
不是來要債的吧?可千萬拜托,別讓老媽知道她在外面欠下一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