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我不僅僅是失去你
我在想什麼?怎麼又是這一首,阿朔不喜歡。
阿朔發誓過,再不讓我一個人孤單狂歡,不讓我一個人吃飯旅行、到處走走停停。
他信誓旦旦,再不讓我一個人看書寫信、自己對話談心。
他保證,我永遠不會失去他,他會陪在我身邊。
我听進去,也相信了,不然,怎會許下未來、計劃起未來?
搖頭,我想搖出另一首旋律,卻沒想到旋律沒搖出來,卻搖出花美男的話──
他說,阿朔身處高位,俯瞰雲雲眾生,豈可為一處美景再三留連;他說,我明明知道高處不勝寒,怎樣的繁華必定伴隨著怎樣的寂寞孤單,還要心存幻念,自然要苦痛傷懷。
斑處不勝寒……寂寞孤單……是這樣的嗎?在我選擇阿朔同時,我便選擇了苦痛傷懷?
不,不會的,只是暫時而已。他是主帥,戰後該做的事那麼多,本來就很忙,過了這段,就、就……就會有空陪我。
對,我該幫阿朔也幫自己一點忙,那就是,不要胡思亂想。
我敲敲自己的額頭,深吸氣、深呼氣,來唱豆漿油條好了,阿朔很喜歡這首歌。
我站起身,高舉兩根筷子,可是,想了老半天,我竟然想不出該怎麼唱……
第三十章行宮
這一等,又等過十幾日,阿朔仍然不見蹤影。
我數著錦囊里所剩不多的藥丸,想著,最遲這兩天就得動身去南國了,卻還是見不到阿朔,怎麼辦才好?
等待是件困難的事,以前不知道,現在懂了。
水晶音樂,我已經彈得熟透,隨時隨地都可以表演幾曲,我努力保持好心情,等著阿朔突然出現,給他一份驚喜,可是,他始終沒出現。
花美男來過幾次,常瑄是經常性訪客,連James、張意麟都來陪我說過話,獨獨不見阿朔。
我說服自己,主帥很難當、阿朔忙得不得了;我說,天將降大任于斯人,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既然他那麼忙,我實在不應該打擾他,或許該獨立一點,自己回南國把事辦好,再回來見他。
留封書信好了,把自己的謊話戳一戳,然後拖著常瑄陪我走一趟南國,並保證事情辦完,一定同常瑄回京找他。
想起阿朔收到這封信的表情,肯定精彩萬分。他沒想過我會對他說謊吧?他總是認定我沒心機。
心機……來這里這樣久,多少學了一些,話不再隨口出,心事不讓人人知,沒有網絡當屏障,保護自己成了必要的習題。
收妥行囊,把該帶的東西收拾好,一個簡單的包袱躺在床上。
信寫過幾張,別說歪歪斜斜的字跡叫人著惱,就連內容也是涂涂改改,不得完整。把紙揉成一團,丟到地上,我對自己生氣。
算了,還是見面跟阿朔把話說清楚。
他忙的話,我扼要講幾句就走,順道提醒他回京時,幫我把水晶杯帶上。若他不忙,就多待一會兒,告訴他,這些日子我好想他,我總算了解,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絕對不是夸張話。我還要向他保證,我們是吃過咸饅頭、要同甘共苦的男女,我絕不會丟下他不管。
听了這樣子的話,他會放心得多吧?
走出營賬,紛亂的情況好多了,不像上次那樣,走到哪里都是人擠人,此時營賬已經拔除了近半,處處可見井然有序的巡邏隊伍,伙夫軍、操練軍,各司其職。
城里城外駐守的全是大周士兵,已經看不見半個傷兵,百姓自由進出城門,臉上沒有恐懼憂慌,戰爭氣氛已不復存。
這樣很好,代表阿朔的調度成功。他是有能力的男人,從以前就是。
這回,我問出阿朔已經移居鄂圖城,住在王府里,天天都在接見重要人物。
我加快腳步往城中走去,街道干淨整齊,來來往往的有漢人、有遼人,還有邊疆少數民族,各種不同的衣飾豐富了整個市容。
城里的屋宇處處可見漢人的建築風格,听說這座城本就是從漢人手里奪去的,皇帝知道老城重新歸為國家版圖,應該很高興吧!
戰爭才結束不久,百姓已經開店迎客,街兩旁都是商家,許多商品很有游牧民族的特色,烤肉串、大餅、轡頭馬鞭、銀器,還有間專賣胡人樂器的店。要不是急著找阿朔,真該花點時間逛逛。
我想,王府應該不難找,隨便找個人問,就能問得到。
我的運氣不賴,在賣烤肉串的攤位前踫到James,他自告奮勇,要帶我去王府。
分食著他的肉串,听他用不太靈光的中文同我交談,我忍不住滿臉笑。他是個比我更有勇氣的家伙,敢單身在全然陌生的環境闖蕩,並且適應得這樣好,不簡單。
「好吃嗎?」他一面問,一面吃得津津有味。
「很好吃,你知道這麼香的味道是怎麼來的嗎?」
「你知道?」他訝異看我。「你什麼事都知道嗎?」
「是啊,天文地理、民俗風情,無所不知。」我說完,夸張得連自己都忍不住發笑。
他知道我在開玩笑,也向我一起笑。「請姑娘告訴我,等我回家,我打算開一家這種店。」
「這味道是羊尿。」
我才說完,他就嗆到了,右手拚命捶著胸口。「不會吧,羊的噓噓?」
「不信?我們回去問老板。」
他為難地看著手中肉串,不確定該不該繼續將它們往嘴巴里面塞。「你、你在開玩笑嗎?」
我鄭重搖頭。
他考慮了半晌,把我拉回攤前,向老板求證。
「老板,這不是羊肉,你是用豬肉泡羊尿蒙的吧?」我話問出口,老板和老外都被嚇到。
「姑、姑娘……你嘗得出來?」老板囁嚅道。
我哪里嘗得出來,只是前陣子曾听阿朔講過,去年這里的羊群染上瘟疫,死了將近九成,牧戶損失慘重,而烤羊肉串需要用新鮮的羊肉,不能用風干的肉品。
這個時代,應該還沒有出現好用的冷凍設備,不可能大量保存新鮮羊肉。可是,羊肉串卻維持在便宜的價位上,沒有大幅度飆漲,代表供求平衡,這樣一來,就不能不懷疑它是黑心商品了。
老板的表情說明了一切,James傻在原地,難以相信。
看來他是對手中仍然飄著熱氣的肉串沒胃口了,于是我好心代勞,抽走他手上的肉串放進嘴里。
「姑娘明知那是尿……」他遲疑問。
「我連七日散都在吞了,這個算不上什麼。」我笑著往前走。
可不是,比起阿斯巴甜、醋磺內酯鉀、二氧化鈦、棕櫚蠟、食用藍色一號鋁麗基……羊尿算什麼?
不多久,他追上來。
「听說破城計策是姑娘獻的?」
「是啊。」
「姑娘好厲害。」
「還好。」
如果阿朔在,我可能要把那套博古通今的話兒,再拿出來為自己大大炫耀一番。至于這位James,他再善良親切,也不是可以道心的人,在這個世界,只有阿朔是我的網絡,我只能在他面前表真心。
「大周是個了不起的國家,連姑娘都識字,會說我們的話,這點我一定會在游記里面提到。」他的動作又大又多,惹得路人紛紛向我們投來眼光。
「沒什麼,要是你多待一些時候,就會認識更多聰明的人。」
「是嗎?到時一定要請姑娘替我介紹。」
「你待在太子殿邊,就會認識很多奇人。」
「有嗎?張先生不知道算不算奇人。」
「你指張意麟?」
「是啊。」
「他怎麼了?」
「他老拿著一本書,成天搖頭晃腦、嗚呼哀哉,不曉得在做什麼?」他模仿張意麟的動作,惹得我笑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