凊沂公主 第44頁

小祿子一驚,張大嘴巴就要尖叫,我連忙捂住他,臉色凝重,用眼神示意,不準他發出半點聲響。

那不是女聲,所以和嬌娃公主無關;但也不像男人,口氣不像、音階不像,若不是我在宮里待久了,很清楚那是太監們特有的嗓音,還真會以為是童山姥姥現身,要逼嬌娃公主出門接客。

小祿子想要逃跑,我瞪他一眼,硬是扯住他,不準他打草驚蛇,然後把手指擺在唇中央,用眼神逼他鎮定。將他拉到牆邊,我緩緩轉過身,半彎腰,學電影上演的,用口水在窗紙上面戳洞,偷偷往里面瞧。

現在是大白天,但門窗不開,里頭陰陰暗暗,看得不是太清楚,但隱約可見到兩個太監,一高一矮,高的那個面對著我,雙手放在背後,而矮的那個背對我,弓著身,姿態唯唯諾諾。

「事情辦成了?」

「是,和慎公公,我已經把藥摻和在皇後的茶葉里。」

「你可別把茶送錯地方。」

「和慎公公放心,這茶有個名目,叫做雪中仙子,听說是冬天第一場初雪時采的,量很少,這回只進貢三斤,皇上賞了皇後一斤,皇後又分四份,除了自己留下的那份之外,預備給睿王爺、九爺那兩份,昨兒個就送出去了。」

「所以剩下的……」

「是,昨兒個夜里听皇後娘娘說,今日要親自給朔王爺送去,順便探探他的腳傷好了幾成。茶葉是我拾掇裝瓶兒的,不會弄錯。」

「很好,這里是五百兩銀子,你收著,以後還有勞煩你的地方。」

「多謝和慎公公賞賜。」

那個高個子從懷里掏了張銀票,矮個子再三鞠躬,滿心歡喜地收起來。

「你知道,這事兒非同小可,嘴巴得閉緊點兒。」

「奴才知道。」

「很好,小心點,出去時別讓人給瞧見了。」

「和慎公公放心,這里是玉瓊樓,經過好幾年了,從沒人踏進這里半步,就算這里死了個把人,也不會被人發現。」

「說得好,死了個把人,也不會被發現。」

斑個子太監陰森森的語氣讓矮個子太監心驚,他一嚇,猛然轉身,撞到一張椅子,椅子在地上滾動的骨碌聲像卡車輾過我的心髒,我嚇得喘不過氣。

下一刻,高個子太監向他沖過去,三兩招間將人打昏,矮太監未落地,就讓高個子托住身子,動作輕巧得沒發出半點聲音。

他會武功!太監怎麼會懂得武功?他必定不是尋常人。

非常好,他們不是鬼,但我確確實實被嚇到了。我的手抖得比小祿子更厲害,手軟,腳更軟,我壓低身子坐田小祿子身邊。

背靠牆,深吸氣、深吐氣,吸吐間,我努力穩住心情。

轉頭,我發現身旁的小祿子根本沒勇氣朝里看,他從頭到尾捂住耳朵、閉上眼,整個人蜷縮成團。更好了,目擊證人只有一名,名字叫做章幼沂。

突然,門板上發出些微聲響。不好,他要出來!我立刻拉起小祿子衣裳,他卻像驚弓之鳥,想一把推開我,我死命用手指住他的嘴巴,不讓他發出聲音。

不知道從哪里來的力氣,我居然能把他拖到另一面牆後,大概是腎上腺素幫了大忙。

我的心髒撲通撲通跳不停,壓住小祿子嘴巴的手抖得凶,卻沒放下來,他因而張大眼楮瞪我。

我猛搖頭,受驚的雙瞳布滿驚懼,小祿子被我的表情嚇到,乖乖不動。我感激他的合作,讓我有時間好好消化听到的消息。

那個和慎公公要害阿朔,並且打算從皇後那里下手,在那種很難得的雪中仙子里放毒藥。

問題是,那個毒藥是大毒、中毒還是小毒?是拉兩次肚子就能解決的小事情,還是會丟掉性命、群醫束手的大事?

五百兩……很多老百姓一輩子無緣見識「一兩銀」,五百兩用來買一條命夠多了吧!可那條命是皇子、是王爺的,那是會惹出滿門抄斬的禍事啊,他怎會輕易答應?雖說有錢能使鬼推磨,若遭鬼反噬呢?

天,這時候不是計較這些的時候!

重點是,如果他們成功!阿朔死掉,皇後因下毒蒙上冤屈、打入冷宮,後宮換上新皇後,花美男、鏞晉也會跟著遭殃吧?這個陰謀要拔除的不僅僅是阿朔,而是皇後這一整支脈啊!

好歹毒,幕後指使者是誰?誰要除去皇後、除去所有和皇太子可能沾上關系的人?和帝位爭奪有關嗎?

噗通!我听見重物投入水池的聲音。忍不住好奇,偷偷探身出去,我看見高個子太監的背影。

他蹲在水池邊,把矮太監的頭壓進水里,水池並不深、淹不死人,但矮太監觸水驚醒,掙扎著要上岸,和慎太監不得不再費一番工夫,把他淹死。

這是謀殺!

我膽子小、很害怕,沒勇氣挺身救人,更害怕自己成為水池幽魂里的一員。理智說服我,我敵不過那個和慎公公,強出頭,只會把救阿朔的機會給丟失。

我不停喘息,感覺心髒快要蹦出胸膛里,同時死咬下唇,不讓自己喊出聲音。心髒一聲聲撞擊,矮太監的性命一點一點逝去,我是見死不救的劊子手,淚水無聲滑下,我好恨自己……

經過好久,矮太監的掙扎終于停止,我听見和慎公公踩著雜草離開,窸窸窣窣的聲音傳來,漸行漸遠。

我倏地驚醒,猛然跳起,從牆後沖出去,狂奔到水池邊,失去理智地動手拉起水池里的太監,硬要把他救起來。

我把他的上半身給拖上岸邊,用力搖晃他,CPR一做再做,也救不回已然失去生命現象的他。

我哭得很慘烈,滿肚子的抱歉、滿肚子的罪惡,不知如何宣泄。

「你醒醒,求求你不要死……對不起、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我膽怯、我懦弱,你責我怪我,只要你醒醒……」

淚水狂奔,滿肚子的怒焰在喉間哽咽,我討厭這里,真的超討厭,人命不是螻蟻,不能捏過不存痕跡。

「姑、姑娘……」小祿子被我發狂的模樣嚇到了。「鬼、鬼……鬼顯靈,弄死人……」

是啊是啊,人死在這里,大家只會把責任推給鬼魂,誰都不必擔關系,根本沒有人會去深究,何況他不過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太監,死了就死了,誰都不會在意。

死……死的是太監,沒人在意,如果死的是阿朔呢?

轟地!腦袋陡然清醒。天,我怎麼還能在這里浪費時間?我是笨了、呆了、蠢了嗎?我怎麼可以在這個時候哭、在這麼重要的時間里慌亂手腳?現在不是罪惡感泛濫的時機。

這條命算在我的帳上,要還、要欠,以後再講,眼下有更迫切的事情要做!

「走!」拉起小祿子,我轉身往外飛奔。

我必須找到阿朔,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訴他,讓他提著、防著,別要過度自信。阿朔終究是對的,他不爭就會危險,必須爬到最高位,才能阻止旁人的貪婪與邪惡。

「走去哪里?」小祿子跌跌撞撞,跟在我身後虛弱問。

我知道他嚇傻了,可這時候顧慮不了他,提著一股氣,我一心要見到阿朔。

「去找阿朔,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跟他說。」

「阿朔……朔王爺?姑娘,這是在宮里,您可不能這樣喊……」

人命關天,哪還管得了禮節。我忘記腿酸,一個勁兒往懷恩宮跑,心也跟著怦怦怦亂跳著。

如果我告訴他,那個殺人的太監叫做和慎公公,他能不能查出下藥的指使者?能不能順著藤兒模瓜,模出幕後藏鏡人,從此高枕無憂,再不煩惱誰會出手害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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