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開口說明來意,「我是來看禧恩的。」
「小少爺他……」趙嬤嬤表情忐忑。
話還沒說完,就听到一個稚女敕的嗓音響起。
「嬤嬤!」禧恩帶著小帽的小小身子跟著跨出門坎,小手還很聰明地扶住門框,好讓自己不會摔倒。
趙嬤嬤一臉緊張地起身,不大想要毓齡見到他,「小少爺……」想到郡王爺此刻人又不在府里,萬一福晉要對小主子做什麼該怎麼辦?
不必開口問,毓齡馬上就猜到跟前這個兩歲多的孩子就是禧恩,也是琳寧格格的親生兒子,從那張眉清目秀的小小臉蛋就可以看得出遺傳納爾圖比較多,只見他舉高小手,朝趙嬤嬤討抱。
「……禧恩。」她開口喚道。
禧恩一見到額娘來了,臉上的燦爛笑容瞬間就不見了,立刻躲到趙嬤嬤的身後,摟住她的大腿不放,仿佛在尋求保護。
看到一個才兩歲多的孩子居然露出害怕的表情,而且是害怕自己的生母,讓毓齡好憤怒也好心疼。
這位琳寧格格不止是做人失敗而已,更是一個失職的母親,她到底對自己的孩子做了什麼才讓禧恩有這種反應。
除了自己身世的緣故,也因為在孤兒院擔任義工,看見很多被父母拋棄的孩子,毓齡真的很想狠狠地臭罵那些人一頓,既然把孩子生下來了,就要好好地養大,不要光顧著享受,然後把痛苦留給可憐的孩子們。
想到這兒,毓齡不禁慢慢地蹲子,看著躲在趙嬤嬤身後的小小身影,她真的不懂這世上為什麼有人會不愛自己的孩子,骨肉至親不是天經地義嗎?怎麼狠得下心來傷害他?
似乎察覺到額娘的注視,禧恩終于移動小小的頭顱,然後偷看她。可愛的臉蛋很嚴肅地看著毓齡,大大的眼楮里帶著明顯的懼怕。
「你幾歲了?」毓齡嘗試著跟他說話。
听到額娘在跟自己說話,禧恩又把臉蛋藏回趙嬤嬤的身後,小手摟著她的袍子,過了半晌,才又偷偷地探出小腦袋。
她朝禧恩綻出笑靨,因為笑容是最能表達善意的。
這是額娘第一次對他笑,小小的腦袋突然有些困惑,眼楮也睜得更圓。
「你叫禧恩?」毓齡並不氣餒,再接再厲地問。
禧恩又把頭探出了多一點,想要看清楚額娘臉上的表情。
「你是禧恩對不對?」她又問。
黑白分明的大眼楮怯怯地盯著額娘看,這還是禧恩第一次見到額娘在跟自己說話,心里更迷惑了。
「我可以抱抱你嗎?」毓齡再接再厲地問。
趙嬤嬤听她這麼說,不由得心驚膽顫,就怕她會對小主子不利,「福晉,小少爺很怕生的,還是讓奴婢來抱就好。」
「怕生?」毓齡原本有些納悶,在見到趙嬤嬤臉上的戒備,這才恍然大悟,不禁澀澀一笑,「我很少跟禧恩相處,他會怕生是正常的。」
禧恩仰著小腦袋瓜看著總是用冰冷的目光盯著自己的額娘,小小心靈似乎敏感地發現眼前的額娘和以前不太一樣。
「禧恩,我明天再來看你。」毓齡半俯著身子,也拉近彼此的視線。
听她這麼說,小小的身影又躲回趙嬤嬤的身後了。
「那我先回去了。」說完,毓齡緩緩地轉身,往來時的方向走。
原本到這里來之前,她只是單純想來看看這個孩子,起碼關心他一下,但是在見到禧恩之後,毓齡有了其它的想法。
她並不確定自己會在這里呆多久,也許幾天,也許幾年,可是在這段時間內,真的什麼事情都不做嗎?就任由著禧恩繼續懼怕自己的生母?任由著和納爾圖之間的關系繼續惡化?
她就只能認命嗎?
如果這一切不是巧合,而是老天爺的刻意安排,自己才會經歷這麼一段奇特的遭遇,那麼是不是應該想辦法化解彼此之間的隔閡,也不枉走這一遭?毓齡真的不想認命,不想再和命運妥協,可是……
萬一在她試著扭轉大家對琳寧格格的印象,也終于有了成效之後,她們又交換回來了,那該怎麼辦?那時納爾圖和禧恩所受的傷害會不會比現在更大?會不會和她的本意背道而馳?
想到這兒,眼前又浮現禧恩畏懼的小臉,那麼的令人心疼,毓齡真的無法坐視不管,當做什麼都不知道,不禁陷入天人交戰之中。
兩個時辰之後,門扉被人怒氣騰騰地推開了。
這聲巨響差點讓毓齡打翻了手上的茶碗,。
只見一道高大的身影來勢洶洶地跨進門坎,納爾圖的眼神,表情盛滿了壓抑的怒氣。
「听說你早上去看禧恩?」他才剛回府,就听到奴才的稟報,趕緊去看兒子,確認他毫發無損,這才來質問妻子。
毓齡先把茶碗擱在案上,免得等一下真的打翻了。
「嗯。」這個男人明明已經確定了,干什麼還用疑問句,府里那麼多人看到她去看禧恩,早晚一定會傳到他耳中,所以並不意外。
他從齒縫中吐出話來,「去做什麼?」
「當然是去看他。」毓齡振振有詞。
納爾圖瞪著她半晌,諷笑一聲,「你突然記起自己是禧恩的額娘了?」
「……如果你不希望我去看他可以直說。」她不是听不出話里的諷刺。
他低哼,「你會听嗎?」
「別的事也許會听,不過這件事我辦不到。」毓齡考慮之後,也做出了決定,她希望可以為禧恩做些什麼。
「你……」納爾圖以為妻子又要故意和他作對。
毓齡連忙解釋原委,「你先別生氣,听我把話說完。」
「還有什麼話好說的?」只要和兒子有關,他就無法平心靜氣。
「我知道你氣我,甚至恨我,這些都無所謂,只希望你能給我一次機會,讓我好好補償禧恩……」毓齡用很誠懇的口氣,希望能夠說服面前的男人,「雖然我不記得以前是怎麼對待他的,可是今天見到他臉上的表情,也知道自己不是個好母親,心里真的很內疚。」
納爾圖眉頭皺了好幾褶,「內疚?你不覺得這兩個字相當諷刺?」
「隨你怎麼說。」她也懶得再為自己辯護,因為光用嘴巴講是沒用的。
每個人的成長過程當中,最容易被家庭和父母所影響,就因為毓齡有這樣深刻的體會,所以不想看到另一個孩子跟自己一樣,有個不幸福的童年,在心中留下永難抹滅的陰影。
聞言,納爾圖不發一語地瞪視妻子。
「他……不是,我的意思是我以前打過他嗎?」毓齡小心翼翼地問。
她真的不記得了?
審視著妻子臉上呈現出的憂心和焦慮,納爾圖不斷告訴自己這些都是偽裝出來的,「你是不曾打過禧恩……」
「那就好。」毓齡吁了一大口氣。
「你只是無視他的存在。」他把話說完。
她心一沉,面對納爾圖責難的眼光,毓齡只能承受下來,即便那根本不是自己的過錯,「反正兩者一樣糟糕。」她自嘲地嘟道。
納爾圖微眯俊目,「你到底想做什麼?」
毓齡直視著他的眼,堅定地說道,「我只是希望你能答應讓我跟禧恩多點時間相處,要是擔心我會罵他,打他,就讓趙嬤嬤跟在旁邊看。」
「你現在想當一個好額娘,會不會太晚了?」因為傷害已經造成,他不確實能否再讓妻子接近禧恩。
「只要有心,就沒有太晚這種事。」她不自覺地握緊拳頭,「我只是希望你再給我一次機會。」
他考慮了很久,總算開口了,「我可以同意,不過只要發覺不對勁,隨時會將禧恩帶走,你也別想再見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