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說,她張口無言。
沒錯,當年她是有這麼說過。
「還有,烈結子多可愛,一張臉圓圓潤潤、白白女敕女敕,漂亮得讓人想捏她兩把,可是妳……」瞇起黑眸,他對她行著注目禮。「臉龐那麼瘦削,黑黑干干的,怎麼可能是我心目中永遠的女圭女圭公主烈結子!?」
其實,她沒他說的那樣糟,而且,仔細一看她的五官,不難發現她還是當年那個烈結子。
只是,他心疼她,以前烈家把她照顧得白白胖胖的,她離家出走後,把自己搞得瘦得像一根竹竿,活像從難民營撿回來的,何苦呢?
念倍燕傻愣愣地望著他,他說,她是他心目中永遠的女圭女圭公主──這句話,甜得令她汗顏。
誠如他所評論的,她已經不是以前那個白白胖胖的烈結子,哪有資格當女圭女圭公主?可是,就算是事實,他干嘛把她全身上下,評論得一無是處!?
「我看你才不是烏宇煌咧!你不是說過,以後你的妻子要能夠幫忙家里種田,你不要娶太柔弱的女人?」只會說她,他自己還不是變了?
烏宇煌用食指敲敲自己的太陽穴,裝傻問︰「我有說過這種話?」
「你明明就有!」念倍燕瞪著他。「就在你家的西瓜收成,我去幫忙的時候,你親口說的啊!」
「有這回事啊?我不記得了!」一派輕松地落坐沙發,一顆頭左右擺動,他轉移了話題。「十年沒回來了,想不到我家還這麼干淨。」
「那是我清理的好不好!」話一出口,她覺得有些心虛,忙不迭地補充道︰「是我和我的另外兩個朋友一起打掃的。」
「喔,那真是謝謝了。妳的另外兩個朋友呢?」
「她們不在。」
坐在另一頭,她負氣地不看他。
別尹燻從香港回來後,和她弟弟太郎一直住在台北沒回來,好像她大哥又安排太郎看醫生;至于曲小凝,阿牛帶她去美國玩,原本是該回來了,可是阿牛的女乃女乃腳摔傷了,她的未來孫媳婦曲小凝,當然得留在美國表現一下她的賢慧。
她們兩人不在,她總感覺自己在孤軍奮戰。不過,就算她們兩個在,好像也幫不上她的忙。
「我可告訴你,你休想一回來就要趕我們走。」
「烈家比這小屋子寬敞好幾倍,妳為什麼不回烈家住?」他反問她。
「我……」被他的話問倒,她惱羞成怒。「你管我!反正這屋子是我們打掃的,你和你的未婚妻,別想坐享其成!」
說罷,她悻悻然地回房間去。
客廳里,獨留烏宇煌一人,望著被她甩上的房門,他又是一陣搖頭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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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著一件刷白的丹寧褲,念倍燕打著赤腳,走在田埂上。
順著田埂走了一圈又回到原地,無聊之余,索性坐在田埂上,望著田里堆高成三角形的稻草堆發呆。
阿煌突然回來,她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也不知道她一見到他,會火冒三丈,和他嚷個沒完。
她根本不希望他們的重逢會是火藥味十足,可是他說的每一句話,都令她忍不住生氣,害得她壓根沒機會問他,當年為什麼他們全家會匆匆離開,他甚至也沒留一字半句給她。
到底當年是發生什麼事……
「哇!好久沒看過稻草堆了。」
她才在想他,他就毫無預警地蹦出來,把她嚇了一跳。
「你要死了!想嚇死人啊你!?」
「這樣就嚇到妳了?真令人失望!」不在乎自己的名牌長褲有多昂貴,烏宇煌一彎身,陪著她一起坐在田埂上。「妳可是烈結子耶!小鎮上最調皮的女生耶!」
看著他也一起坐在地面上,還和她坐得那麼近,訝異之余,她的心免不了又怦怦怦地狂動了幾下。
這男人的電力超強,強到害她偷偷地吞了好幾口口水。
「喂!你干嘛坐那麼近?不怕你的未婚妻吃醋?」
「不會的,妳是我的……哥兒們,她才不會吃這種醋。」說著,他健壯修長的手臂重重地搭在她的左肩上,一摟,兩人之間的距離近到頭貼頭。
心窩處像被一個大隕石狠狠地重墜。十年不見,他居然自動把她列入「哥兒們」那一類了!
「小心我去告訴你的未婚妻,說你以前其實是想娶我的。」
他把她當哥兒們,她卻還未劃清和他之間的情愫。威脅的字句里,其實隱藏著控訴的意味,控訴他忘了當年他給的承諾。
「嗄!?我有說過要娶妳?」烏宇煌夸張地將身子彈開。
他的驚嚇指數有多高,她的憤怒指數就是它的兩倍。那不過是她的玩笑話語,他還真以為她會壞心的去破壞他和「他的若嵐」之間的感情嗎?
雖然一開始她就把梁若嵐當情敵,但她明白,那只是她一廂情願,因為他根本沒把她放在心上。
她連當梁若嵐的情敵都沒資格!
可看看他的反應,一下子離她離得遠遠的,好像她是會破壞他們未婚夫妻感情的毒刺似的!
「就是有!」她堅定地說,打定主意要把他嚇得屁滾尿流。「你還說過,你這輩子唯一的新娘子就是我。」
「不會吧?」兩道濃眉一擰,他一臉困窘。「這話千萬別亂說。」
「我才沒有亂說,是你親口告訴我的。」他愈害怕她說,她偏要說出來嚇死他,讓他整晚擔心得睡不著,一雙電眼變成貓熊眼,看他怎麼去電人。
找到了吐怨氣的出口,連日來,心頭的火氣總算消了些。
「我……什麼時候說過這種話?」裝出快被嚇死的表情,他其實是想听她親口說出當年他們之間的事。
看來,她一直沒忘,還牢牢記住。
趁她沒注意,他偷偷地咧了個大笑容。
她還記得他給的承諾,不枉費他找她找了許多年!
「你就是有。我想想,我讀小六的時候,你就說過一次;我上國一的時候,你偷偷爬進住在山後那個日本人的家里,采了那個馬拉巴栗花送給我,那時候你又說過一次。」
她一派輕松地說著,又想到什麼似的,揚起嘴角,補充道︰
「還有,後來那棵馬拉巴栗結了一個好大的果球,你和阿牛又翻牆進去偷采,說要拿來當棒球打,結果被那個日本人發現,後來你和阿牛回家時,各自被毒打一頓,嚇得你們再也不敢靠近那個日本人的家。」
「之後我還是又去了。」他可是有男子氣概的,哪可能只被他老爸毒打一頓,就不敢再去的道理。「因為那個日本人家里有種草莓,有個可愛的女生說她很想吃,我就為她赴湯蹈火去采了。」
他一說,她突然默默無語。
是啊!當年的阿煌把她當成寶貝小鮑主,她想要什麼,他都會想辦法弄來給她,有時候,他明明知道她只是在捉弄他,可他還是義無反顧的為她赴湯蹈火。
采草莓的事,只是因為某天他們又經過那個日本人的家,她心想,他一定不敢再進去,故意說她很想吃草莓,想試探他敢不敢再挑戰他阿爸的藤鞭。
結果,他真的又進去,當時她真的被他嚇了一跳,好在沒被發現。
「怎麼不說話?是不是被我當年的行為感動了?」他挑眉一笑。
看著他,把點點失落的心情藏在心底,她咧了個大笑容回應他︰「是啊!好感動喔!我想你的未婚妻如果知道這件事,一定也會很感動的。」
「不要吧!」他再度裝出一臉害怕的表情。
看到他的表情,讓她更認清,如今他想保護的公主早已不是她,而是他的未婚妻。隱藏在心底的酸澀,像小泡泡一般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