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喝不喝咖啡?」頭一回,他主動詢問女人。
「我不喝。」古允蕾搖搖頭,視線還在地上游移。
他的腳步聲去了又來,在她抬頭時,他丟了一瓶礦泉水給她。
「我確定你之前是住在這兒沒錯。」他已經打電話要他的助理去調查過了。
「我的確是住在這里,之前啦!」她喝了一口水,要蓋上瓶蓋時,瓶蓋掉了下去,一路滾到他腳邊。
她看著他,方才的驚嚇猶存,她還不敢把雙腳踩到地上,自然是希望他把瓶蓋撿來給她。
嗣耀亨看看她,又看看腳邊的瓶蓋。
這女人居然動都不動,指望他幫她撿瓶蓋?
大丈夫是絕對不會做這種事的!
又對望了好半晌,他放棄和她四目對峙,偏了頭,嘆了一聲,挺直的腰脊彎下,幫她撿了瓶蓋,丟給她。
「謝謝。
「你到底有什麼目的?」他開門見山的問,不留一點情面。
迸允蕾搖搖頭。「我真的只是來澆花的,沒有其他目的。」
他指了指她放在沙發旁的那雙鞋。「那,那雙鞋你又作何解釋?」
「那是因為有個人搶走我的手提包,我追不到他,順手拿鞋丟過去,哪知道會掉進你的車子里!」
她一臉歉意。「對不起。因為他把我所有的錢都搶走了,我只注意他,沒看到鞋落在何處。」
「你報警了嗎?」他相信她說的,她一提,他記得當時依稀听見有人在叫喊,但夾在車陣中,他又在講電話,所以未曾注意。
點點頭。「有啊,不過,我想,那些錢可能找不回來了。那是我要繳房租的錢,現在全沒了!」她美麗的臉蛋上,有著哀怨的神色。
「你不是還有舅舅嗎?」
他靠向沙發椅背,一派悠閑。他想,一定是自己把工作趕完了,心情無限輕松,才會扮演起社工人員的角色,問候她的情況。
「我舅舅啊……」她停頓了一下,低頭,好半晌才說︰「我是被我舅舅趕出去的,他怎麼可能還會給我錢。」
「被趕出去?」
嗣耀亨臉上沒有太多表情。
那可不關他的事,房子買賣,他只問交易成功與否,前屋主的為人及私事,他可不想管。
然而,看著她幽怨的表情,他的手突然重重的一拍。
「真他媽的該死!」
他突如其來的怒喝聲,把她的魂都嚇飛了。
愣愣地看著他,她不知道,自己是說錯了什麼,竟惹他咆哮一聲。
「你舅舅是為了要賣掉這房子,所以才趕你出去的?」
她點點頭。
他的拳頭在沙發的扶手上,重捶了一下。「那你外婆沒有留半毛錢給你?」
方才他的助理已告訴他,之前住在這大宅院內的婆婆,已經去世了。
「外婆留下的東西,舅媽全拿回去了。」她的存折沒讓舅媽收回,就該謝天謝地了。
嗣耀亨哼笑了聲,「看來,你是現代版的灰姑娘!」
「我?灰姑娘?」他輕松的口吻,讓她跟著一笑。「我沒那麼糟啦,至少,在外婆還沒過世之前,我過的還是無憂無慮的日子。」
「是嗎?」他蹺起腿,挺有興趣听她的故事。
「我在很小的時候,父母就死了,外婆接我和她一起住,舅媽是不太高興,但舅舅對外婆其實挺孝順的,我們祖孫倆的生活,有舅舅當靠山,是不成問題。」
迸允蕾兩手抱腳,下巴抵在膝蓋上,笑道︰「我是外婆養大的,但花的是舅舅的錢,其實,舅舅對我算是仁至義盡了,我長大了,也大學畢業,是該自己出去獨立生活。」
「看來,你的運氣不太好,剛要開始獨立生活,錢就被搶了。」他挑著眉,話里有幸災樂禍的成分在。
獨立生活?!這些沒有社會經驗的新鮮人,說得還真簡單。
「是啊,房東說,如果後天籌不出房租和押金,他就要把房子租給別人。」
「那你就可以搬去和你舅舅住了。」他涼涼的補充一句︰「現代版的灰姑娘,就由你來扮演。」
「那你撿到我的鞋,不就是我的王子?」她順口的回他一句,看了他一眼,她尷尬一笑。「我只是說笑的,你別介意。」
他面無表情的看她,末答話。
「我……我可不可以有一個小小的要求?」她的大眼閃著光亮,直盯著他看。
「不可以!」還沒听她的要求,他就直接拒絕。女人的要求,一概都是麻煩事。
蹙起眉頭,她輕咬著下後。「不會麻煩你的,我保證!」
他的酷臉,明顯寫著「謝絕麻煩」四個大字。
「你只要每天早上,讓我進來澆花就可以了。」她心系的,還是那些玫瑰花。「那些玫瑰花,很多都是新品種,都是我外婆悉心照顧的。」
「那個你就不用擔心了!」
「噯?」難不成,他願意當臨時的園丁?
嗣耀亨站起身,走向窗邊,望著窗外黑壓壓的園景。
「那一大片園地,我打算把它改建成石砌的假山,或許再弄一個游泳池。」
「不可以!」她站在沙發上大叫著。
他回頭看到她站在他那組價值十多萬的沙發上,眉頭立即蹩起。
他不悅的神色,讓她察覺自己的行為太沒禮貌,坐下,她低頭探一探地面,確定沒有蛇,她才將兩條腿移下沙發。
穿上拖鞋,她走到他身邊,一臉央求。
「先生,你……你先別建那些游樂設施,好嗎?」
「游樂設施?」嗣耀亨粗黑的濃眉,高高的揚起。
「是啊。」古允蕾小小聲的道︰「你要弄一個游泳池,不就是要供你休閑娛樂的嗎?那,那個也不急在一時半刻要完成嘛,對不對?你給我一點時間,我想把園內那些玫瑰花搬走。」
嗣耀亨低頭看著她,嗤笑了聲。「你要把玫瑰花搬走?搬到哪兒去?你是不是忘了,你連自己有沒有地方住,都還是個問題?」
迸允蕾低下頭,彎翹的睫毛,扇了扇,旋即抬起頭來,漾出充滿信心的微笑。
「我有很多同學,每個同學的家,都寄放一株玫瑰花,這樣就沒問題了。」她靈光一閃,居然想出了這個好點子。「等我賺了錢,再買一塊地,然後把那些玫瑰花全接回來。」
嗣耀亨盯著她看,五秒、六秒、七秒……第十秒的時候,他不客氣地大聲笑著。這個天方夜譚的故事,只有她這個灰姑娘編的出來。
迸允蕾一臉困惑的神情。她明明說的很正經,為什麼他突然放聲大笑?而且還是很明顯的嘲笑聲?
「我……我是說真的。」他的笑聲,讓她說話聲音顯得心虛。她是說錯了什麼嗎?
穩住了狂顫的肩頭,嗣耀亨在余笑中,搖搖頭。
他走向小冰箱,拿出一瓶海尼根,仰高下顎,灌了幾口。
「請問,我……我哪里說錯了?」古允蕾的兩條腿,緩緩的移到他身邊,立定。
「你說,你要把玫瑰花寄放在你的同學家?」
她點點頭。
「你確定那些花移到你同學的家中,一定能夠存活?」
她猶豫。
「等你賺了錢,買了地,那會是多久以後的事,十年、二十年?」他訕笑著。「到時候,說不定那些玫瑰花,早已經投胎轉世為人了!」
听了他一針見血的剖析,古允蕾埋著頭,好半晌都不說話。
對,他說得沒錯!她不確定移盆後的玫瑰花,是否能存活,要買一塊地,也不是三、五年能做得到的。
她要保存玫瑰花,只是想要保留和外婆一起生活的珍貴回憶,但眼前,她沒有那個能力。
輕嘆了聲,沒了玫瑰花,她還是可以將往日和外婆生活的情景,珍藏在腦海內。
往後,她賺了錢,再種一大片玫瑰花,一樣可以回想起外婆種花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