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有夸辭。柳翠雖賣笑不賣身,但她生得嬌艷,宛如牡丹盛放,一些豪門公子流連倚翠樓,為的不就是摘下她。所謂「色不迷人,人自迷」,一旦涉入風月場所,還有幾個男人是君子?再說倚翠樓的鴇母認錢不認人,若非赫立寒還頗有影響力,再加上他三不五時過來繞繞,柳翠哪還保得住清白之身。
柳翠又哪會不曉得,赫立寒和應曲風這兩位當今最燙手的單身公子成為她的入幕之賓,令揚州城多少女人對她妒羨交加,一些名媛閨秀甚至恨她恨得咬牙切齒,背地罵她假蓮花、媚狐狸!
這種日子她的確不想再過下去,但她也不想欠人恩情,尤其是應曲風。
「我會考慮。」她垂首道,不忍拂逆他的一番好意。
此刻,樓下突然起了一陣騷動,听聲音似乎是有人想闖樓閣,而鴇母正拿高八度的假音虛偽奉承地勸著,顯然來人非富即貴,才能令鴇母如此諂媚。
聲音由模糊到清楚,鴇母顯然攔不住前來的人,只听她阿諛地道︰「大爺啊,咱們柳姑娘現在真是有客人,您還是別進去吧!大爺您生得俊俏不凡,我們這兒多得是漂亮姑娘搶著服侍您,看是要嬌媚型、清純型、還是可愛型的隨您挑,您點十個人個都沒問題,我叫出來給您瞧瞧如何?」
「你少羅唆,我說了只要柳翠。走開!我自己進去!」以男人聲音來講,這人音調偏高了些,顯然還未過發育期。
應曲風卻覺這聲音听來很熟悉,不覺皺起眉頭,心頓時升起不祥的預感。他仍未待開口,來人已逕自推開樓門走進來,對於鴇母的制止聲充耳未聞。
這位公子的確如鴇母所言,俊俏不凡,只可惜個子矮了些。他一走進來,第一眼看的不是柳翠,而是應曲風。
「我就知道你在這兒!」他得意地笑道。
應曲風瞠目結舌,愣在當場。一副無法相信的表情,眼珠子瞪得幾乎快凸出來,嘴巴張得可以咬住一顆大橘子,翩翩公子的形象在頃刻間全毀了!
「你……」結果他還是震驚得說不出話來,只能用手指住「他」。
「怎麼?兩位大爺原來認識啊!」鴇母欣喜萬分。如此一來,她誰也不用得罪,就讓他們自己去解決即可。
柳翠瞧了應曲風一眼,從未見過他如此驚駭的表情。事實上,嚴格說來,他好像已經氣瘋了!
偏偏這位俊鮑子還以為他是太高興見著他了,才會說不出話來,轉身逕自對鴇母道︰「你先出去吧!我要和這位應大爺還有柳姑娘聊個盡興,沒有吩咐,你就別進來了。」說完,隨手又掏了張銀票放到她手上。
鴇母自然是笑眯了眼,連連哈腰稱是,這才退了出去。
此刻房中只餘三人,這位俊鮑子還真是不需要人招呼,一入座馬上倒了杯酒一仰而盡。
「啊,渴死我了。」才喝下,他馬上又換了台詞,「哇,辣死我了!這什麼東西啊!」他連連扇舌,喉嚨仍如火灼燒。
應曲風這才反應過來,搶過「他」手中的酒杯怒吼道︰「你干什麼跑到這種地方來?!」
「他」顯然被應曲風的突然發狂嚇了一跳,怒氣頓生,也扯著嗓子吼回去︰「你干什麼這麼大聲啊!我又不是聾子!」
應曲風見「他」竟沒有半點愧色,還一副理直氣壯的模樣,差點氣出心髒病來,一手抓起「他」的手,「現在馬上給我回去!」
「才不要!我才剛來而已,要回去你自個兒回去。」「他」兩眼朝天,一副準備氣死他的表情。「你──」
看應曲風的表情像是恨不得殺了「他」似的,柳翠連忙出聲緩和氣氛,「應大哥,這位公子既然來了,您就讓他坐一會兒吧!」他看起來年紀很小,像個小男孩,柳翠以為這是應曲風禁止「他」來的原因。
「他」聞言趕緊甩掉應曲風的手,跑到柳翠身後。
「听到沒有,人家柳姑娘都沒趕我走,你憑什麼趕我?」說完,還朝他扮了一個鬼臉。
「你──」他雙手撫額,氣得頭疼。瞪了「他」一眼後,也只有無奈的嘆了口氣,對柳翠說道︰「你知道她是誰嗎?」
柳翠朝身後的「他」瞧了一眼,一臉茫然地搖搖頭。「她是──」
「不用你說,我自己介紹。」「他」警告地瞪了應曲風一眼,笑咪咪地對柳翠拱手這︰「在下赫月,久仰柳姑娘風采,今日特來一解相思,柳姑娘果真貌冠群芳,明艷動人。」這可是肺腑之言,柳翠比「他」想像的還美,且深得「他」緣。
「赫公子過獎了。」柳翠欠身回禮,對這位赫月沒來由地心生好感,許是「他」一雙靈活明亮的眸子吸引了她吧。
「公子姓赫,可是赫將軍的親戚?」赫姓畢竟少見,方圓百里內也只有赫立寒一家,柳翠自然會聯想到。
「呃……是啊!泵娘真聰明,我們是遠房親戚。」「他」笑著回這。
遠房親戚?赫玫,你等著被剝皮吧!應曲風在心冷哼道。
不錯,赫月正是赫玫男裝改扮的!至於她為什麼會出現在此,應曲風相信她會編出一個好理由來交代──她最好會!
「赫月,立寒不知道你來此吧?」應曲風明知故問,目的不過是想她接下來乖乖听話。赫玫又不是呆子,豈會听不懂他的暗示,頓時變了一副嘴臉,人也馬上矮了三截。
「應大哥,您也知道我跟他合不來,他那人死板又八股,哪比得上您風趣幽默、風度翩翩、儀表佳、氣度好,是位正人君子。咱們還是別提他吧!」
鴇母方才那一套阿諛奉承,她如今現學現賣,還語帶雙關呢!說他「氣度好」,是要他別計較地方才的不禮貌;而說他是「正人君子」,則是要他別做小人,在赫立寒面前奏她一本!
應曲風得意地點點頭。哼!算她聰明,懂得識時務。「柳翠,我跟……赫月有點事要辦,改天我再來看你,那件事情你好好考慮。」
瞧瞧!真過分,對柳翠說話就溫柔細語,還含情脈脈的;對她赫玫卻是威脅恐嚇、粗聲大氣,什麼不平等待遇嘛!赫玫忍不住暗瞪他一眼。
「既然如此,我也不便強留二位。應大哥的好意,柳翠答應您好好考慮就是。」她謝過應曲風,轉送赫玫,「赫公子此來,原諒柳翠招待不周。如公子不棄,歡迎公子再度蒞臨,下回柳翠一定好好補償。」她欠身,這一番話,在平時當然是應酬上的客套話,但今天她說得真心誠意,不知道為什麼,她希望能再見到赫月。
「柳姑娘定要記住今天的話,赫月可是會再來的哦!」赫玫眼波流動,不知在打什麼主意。「一定。」柳翠微笑頜首。
應曲風卻蹙起眉頭,她要敢再來,除非他的名字倒過來寫!
☆☆☆
應曲風拖著赫玫離開倚翠樓後,一直走到附近曲撟湖畔邊才停下步子,緩緩轉過身,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以非常「溫柔」的語氣說︰「我想你會到倚翠樓,一定有『非常』不得已的苦衷吧?」這個赫玫老早就想好了。她掛起一張不容懷疑、堪稱得上「愁雲慘霧」的苦旦臉,頭向左偏四十五度,微微垂首,斂起袖子哀嘆了一聲;待再放下袖子時,兩頰上已然垂了兩滴淚──以她這種樂天派的個性,哪有可能說掉淚就掉淚,當然是沾口水點上去的──再嘆了一聲,悒悒地開口,「唉!應大哥已有個把月不曾至寒舍走動,有所不知……」說到此,她不忘稍做停頓,為哀憐的氣氛增加一點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