憐玉 第21頁

段小憐回視溫玉的眼底盡是狡邪。

她當然知道!她也知道,他一定已經听過江湖上的傳言了。

「‘封劍’是我們山莊的傳家寶,可是那個竊賊大費周章地潛進我們山莊,偷一把對他們來說沒什麼用的劍做什麼?」

朱炎烈想不通,既然這竊賊能神通廣大得混進莊里,怎麼也不偷把像樣的?難不成這小偷真把鎮莊寶劍當寶劍啦?

「更何況,那個賊不但能令我們毫無所覺地潛進莊里,而且事後還能全身而退;如果這個賊下手的對象不是「封劍」,恐怕……」朱水艷沉聲道。

在發現寶劍失竊之後,山莊立刻下令全面封鎖,四處搜尋,卻依然不見寶劍蹤影;

而寶劍的失蹤也令山莊重新加強安全戒備。

這一陣子,山莊似乎正處于多事之秋。先是「封劍」失竊,再來是十方閣的追殺帖。

身為玉劍山莊的少主,朱水艷下定決心非要找回「封劍」,並查出收買十方閣殺手的幕後者究竟是誰。

而盡避此刻山莊的情勢不穩,她在心里仍暗暗希望來了兩天的溫玉能繼續留下來,只因為她的私心……朱水艷的似水秋瞳卻在接觸到溫玉身畔的段小憐時,不可察覺地眼神一黯。

段小憐瞥到朱水艷隱含幽怨嫉妒的眸波。詭異地,她竟有種得意痛快……為了溫玉,為了這病書生麼?

「如果那時偷劍的人一時興起,想砍幾個人頭來玩玩,恐怕你們也只能等著收尸了,是不是?」她的語句盡避惡意卻又都是事實。

朱水艷姊弟即使訝異于她的爽辣,卻不得不承認她說得對。

「那麼,依你的看法,你認為江湖上的傳言究竟有幾分真實?」

溫玉柔和看似無所圖的視線與她交纏,嘴角也微微勾出一抹笑痕。

「你想,亦天宮會對一支區區無用的劍感興趣麼?或許……他們只是好玩而已?」

听到他說出「亦天宮」,一旁的阿鳥驚嚇了一跳。可段小憐,眉梢連動也沒動。

「你說得對!區區無用的一把劍,亦天宮怎麼會對它有興趣?」她忽然露出令人無法理解的詭譎笑容。「不過,就算真是亦天宮的人拿走劍,你們能怎麼辦?去找他們搶回來呀!」……「看來,亦天宮比我想像中的還要神通廣大……」溫玉低喟。

月,已西斜。

踏若露重夜色,此時溫玉正在送段小憐回房的路途中。

段小憐不自覺地遷就他一步一停、三步一休息地龜行前進,連遠遠跟在身後的單九、阿鳥也只能安步當車了。

「不過,在你們這些一名門正派眼中,它就像一根刺,你們恨不得除之為快。」她不禁冷嗤道。

亦天宮就是亦天宮,自有它的行事準則。而亦天宮不過不喜與江湖其它門派接觸,不受武林規範,便被十大門派一致以邪門歪道看待。想來這些所謂名門正派的心胸眼界也不過爾爾。

段小憐從不以為名門正派有什麼了不起,她已經從那里看過太多虛偽的面孔了。

不過,好笑又諷刺的是,十大門派中的溫家堡竟和人人眼中的邪派——亦天宮扯上關系。

「如果玉劍山莊這件事,加上江湖上最近發生的幾樣傳聞事件,真的都屬亦天宮的杰作,那麼我肯定,亦天宮還不足以列入江湖正派欲除之而後快的名單中。」溫玉又停下了步伐。

別說在知道亦天宮和溫家堡有關系之前,他就對它藝高膽大的行徑不無佩服;就是從段小憐身上得知了這層關系後,對于亦天宮,他更多了股聲息相連的同命感。

他也早有了辦完身上這件正事後,再去拜訪段家的計畫——若沒有意外的話。

段小憐一腳踢開擋路的小石子,卻又突然察覺身邊沒人。她停步,回頭就發現溫玉果然又落在身後。而他接下來的舉動卻讓她怔愣了……自然至極地,溫玉解下他身上的披風披到她身上。

「你有沒有听你娘提過,其實我的命是她救的?」他溫文地對她露齒一笑。

她听過。

在她得知自己還沒出娘胎就已經許給了一個叫「溫玉」的臭男人那天起;除了知道兩家結親的淵源外,她幾乎連溫家十八代祖宗的名字都听過了。

「所以,同理的,你這條命讓她女兒收回去也沒什麼不對,你要說的是不是這個意思?」

淡淡而溫暖的藥香似乎從這件自他身上月兌下的披風,堂而皇之地開始侵襲她的鼻腔,進而沁入她的體膚。

她有種渾身不對勁的別扭感。

突地,她動手扯下這件覆滿他氣息,令她莫名盜汗、心悸的披風,丟還他。

「喂!我看你是現在就不要命了!想這麼快就贏我麼,」

不知道為什麼,她想掩飾心底那抹狼狽,她此刻的眉眼表情比平日刻毒。

丙然,夜風一吹來,病書生立刻面色不對勁地低頭悶咳。

段小憐,行動快過思考。在她弄懂自己做了什麼時,已經來不及後悔了……只見,原本被她丟到溫玉手中的披風,此刻已穩穩被覆在他身上;顯然,這個替他覆上披風,遮風取暖的罪魁禍首就是她自己。

段小憐悶瞪著自己多管閑事的手,為著自己不可理解的行尢驚怪,她更無暇注意到的是——平常只要溫玉一不對勁就會奔馳而來的單九,這回竟一點反應也沒有;不但如此,他還一手擋住阿鳥,阻止她上前。

這時,溫玉仍在咳,不但咳,而且還咳到似乎已站不住腳地蹲。

段小憐盯著眼前的溫玉,發覺自己的心似乎正慢慢揪成一團。接著,連她的眉也擰起。

「咳咳……憐……小憐……對不起……我想……現在要變成……麻煩你……扶我回房了……咳咳……」

地上的文弱公子抬頭,一張通紅的臉正昭示著他發病的訊息;再加上他斷斷續續的說話,更是令人一絲懷疑的余地也沒有。

什麼!她?

段小憐直接的反應就是否定他的任何請求——就算他現在一副虛弱得快就地躺下的樣子,她還是沒伸出手。

「喂!你可別死在這里,我叫單九……單……咦?」

總算想到那尊跟在他身邊無事不包的巨人,她霍地轉身,卻錯愕地發現眼前一陣空蕩蕩。

單九人呢……竟然連阿鳥也不見了!

段小憐還來不及細思其中的不對勁,就因身後的聲響而調回了注意力。

一轉身,攤在地上的那團白影立刻讓她驚覺到發生了什麼事。

緊盯著倒在地上的溫玉,段小憐的心仍掙扎著。

她不是巴不得他快死麼?干脆就讓他凍死在這省事……可惡,突然,段小憐迅速地在溫玉身邊蹲下。

「喂!喂!你再不動一下,我當你死了,」她冷眉推推他肩頭。

溫玉動了一動,吃力地從地上坐了起來。他眨眨眼楮,終于將視線焦距對準她。

「我還不想那麼快死……」他對她淺漾出一抹笑,吐出虛弱的聲音。

「我知道你還想長命百歲!」段小憐眼神閃爍。

瞪著那一張在月光下像鬼一樣灰白的臉,她的心又莫名扯動了一下。

驀地,她面色一沉,傾身拉起他手臂掛在自己肩上。很快地,她將他從地上扶了起來。悶不吭聲地,她就這樣將溫玉攬扶在自己肩上。

沒想到這男人看似文弱不禁風,倒還挺有一點重量的;不過這當然難不倒她。

「我想……如果我們不是未婚夫妻,如果我們不是在這種情況下相遇、相處,我在你眼中是什麼?」突然,輕低的磁性嗓音伴著吹向她的熱氣在她耳畔響起。

「或許……我還是一個短命、沒用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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