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輕哼一聲,坐下……離開玉劍山莊已經十天,這一路上,她仍想和他保持距離,只不過這距離往往會被他惡意破壞,這次的戲碼也同這幾天上演的大致相同。總結歸納下來,她早已發現,她和阿鳥能自個兒悠閑
一邊吃飯的機會其實少得可憐……好吧!她是已經習慣了和他一起行動、在他身邊,但那又如何,客棧內熱鬧吵雜,而且似乎聚集了三教九流,當然更包括了帶劍提刀的江湖人。
看來,此次武當新掌門的就任,武當派廣發了邀請帖,所以這時在客棧里喝酒聊天的,話題里都免不了提及這事。
此地已接近武當山方圓五百里,所以看這情況,這里有許多人正是要專程上武當山的。
幾朵青脆蔬菜挾進了段小憐的碗里。
「這兩天你的氣色似乎不太好,多吃點!」
溫玉渾然未覺周遭動靜,他只注意著眼前把白飯當鳥食一粒粒啄食的段小憐。
沒抗拒因他的體貼而從心底涌上的暖流騷動,段小憐突然放下了碗。
「你還是先顧好你自己吧,我看氣色差的人是你才對……」沒胃口,她索性不吃了,直盯著溫玉。「你對我好,以為我就會對你手下留情麼?」
一旁的單九依舊默不吭聲地扒他的飯,而阿鳥想出聲聲援卻被單九投來暗示一眼,阻止下了。
丙然!溫玉好整以暇地。
「對我留不留情在你,至于對你好不好在我。況且我樂于對你好,喜歡對你好,你要怎麼辦?」
「行!」段小憐紅唇一撇,大眼流轉。「你真要對我好,那我現在要你把隔壁桌那個老人礙眼的長胡子全給我剃光,你去不去?」她存心刁難他。
「而且不能派單九,我要你親自去!」
笑笑,溫玉二話不說地就起身走向隔壁桌。
就在他右邊桌上,坐著兩個穿著一身酸里酸氣的老頭子,其中一個老頭就蓄了一大把長白胡子。
段小憐三人就這麼看著溫玉走到隔壁桌,對著莫名其妙的兩個老頭有禮地一揖,之後,他低首在兩個老頭子耳邊不知嘀咕了什麼。很快地,兩個老頭子半信半疑地對望一眼後,突然動作一致地推開椅子往客棧的廚房沖。
「喂喂!你們酒飯錢還沒給……」店小二也立刻追了過去。
溫玉慢慢蜇回自己的位子坐好。
阿鳥不掩一臉的好奇,而段小憐則是譏誚地嗤笑。
「我記得是要你把老頭子的胡子剃光,不是要你叫他們跑光。」
溫玉淡笑如風,舉杯輕啜了一口茶。
「剃光胡子的老頭是吧?有!就快回來了。」
三人中,大概只有單九對溫玉的能力最為深信不疑。
就在溫玉悠哉的神情、段小憐狐疑的冷眼中,沒多久,兩團人影真的又沖回客棧,而且是直接沖到溫玉面前。
段小憐抬眼一看——嚇,不就是剛才那兩個老頭,而且真的是沒胡子的老頭!
不過仔細看來,老頭子剃了胡子的下巴不但表面上胡渣子參差不齊,有些地方還添了幾道泌著血絲的刀痕……顯而易見的,老頭子這把長胡剃得倉促狼狽。
沒了胡子的老頭和另一個老頭卻同樣一副撿到黃金的緊張興奮表情。
段小憐突然猜到了什麼似地挑挑眉。
「公子!我的動作夠快了吧?」仍泌著血絲的老頭子到溫玉伸出了手。
「公子!我也有幫他忙……」另一個老頭也垂涎得伸出了手。
客棧里,不少人注意到這奇特有趣的一幕。一時間,溫玉這桌倒成了眾人注目的焦點。
面對兩人的索求,溫玉大方地各在兩人手上放了兩錠和一錠銀兩。
謝過溫玉,兩個老頭付了酒飯錢便歡天喜地地肩搭著肩離開。
轉頭對上段小憐晶燦的眼楮,溫玉不待她開口便自個兒吐實。
「剛才我只是走過去,問他要胡子還是要錢?很湊巧地,他正缺錢用,所以——」
「所以你又贏了!」段小憐吐了一口氣。
服了他了!真虧他一下子就能想到「有錢能使鬼推磨」這話是這樣用的。
溫玉謙遜地微笑。
「嗚……官爺、官爺……求求你們大發慈悲……求求你們別帶走我家相公……」
突然,從外面傳來了一陣淒厲的哭喊聲。
夾雜在鬧街中女人的尖慘求救聲,清楚地掩蓋過所有吵雜喧囂,直直撼動人心。幾乎所有人都忍不往往聲音來源處瞧去——連客棧里的食客也不例外。
鬧街上,四五名身著官服的捕快,手中正拘提著一名披頭散發的年輕人。而在他們身後,一名手捧著嬰孩的少婦則緊捉著其中一名捕快的衣袂不放;也因她的腳步跟不上大男人的腳步,以致有好幾次她都差點要摔倒跌跤。
少婦哭喊著,連她懷抱中的嬰孩也跟著放聲大哭。此番淒涼的景況立刻勾動了眾人的惻隱之心。
不過,除了外地人,當地人似乎早對這種場面司空見慣;別說是這可憐的少婦,恐怕連他們自個有一天都有可能會面臨眼前這一幕景況。
街上,懷抱幼兒的少婦仍試圖救回自己的丈夫。
「可憐哪!這一定又是納不出稅錢來的人……」一旁有人唏噓嘆道。
「那不是東街角賣餅的小張麼?唉!連他都被抓了,他一家老小怎麼過活……」
「說不定下一回就輪到咱們了……」
「那死要我們百姓錢的狗官!一定會不得好死……」
低低的、充滿同情和怨恨的耳語在四周竊竊私語著。
「喂!小二!你過來!」客棧內,一名背著大刀的孔武大漢吆喝著店小二。
「客倌,請問有什麼事?」店小二立刻笑容滿臉地移到客人身邊。
「你知不知道外面是怎麼回事?他們在說的狗官又是誰?」
孔武大漢聲若洪鐘,別說是站在他身邊的店小二了,整座客棧的人都將他的聲音听得一清二楚。
店小二明顯地嚇了一跳,對于他的問題,店小二表情立刻緊張了起來。
「客……客倌,您別害了小的!小的……實在不知道您在說什麼……」
店小二吞了吞口水,迅速看了四周一眼。
客棧里,所有不知情的來客且一實都想听听是怎麼回事,當然眾人也將店小二的反應看在眼里。
一根直腸子通到底的孔武大漢最恨人說話吞吞吐吐。
濃眉一擰,他索性用蒲扇般的大掌一把將店小二揪起。
「我要你說就說!你嗦什麼?!將店小二抓到跟前,孔武大漢直接對他呼喝。
苦皺著一張瞼,店小二終于決定投降。
「這位客倌,您……您先放小的下來……小的說……」
孔武大漢也干脆地當場放開他。
「快說!」
店小二先是喘了口氣,有些不安地看了周遭幾眼,這才清了清喉嚨,壓低著聲音。
「這位客倌,您是外地來的有所不知,自從近兩年我們這地方來了新縣官大爺之後,我們一些雜役賦稅都逐漸加重,許多人賺來的錢光是繳稅就快不夠,有些人甚至還欠下官府錢。最近幾個月情況更嚴重了!縣太爺又下令加稅,很多人繳不出錢來只好賣田的賣田,甚至賣掉兒女來抵錢,唉……」
店小二雖然壓低了聲音,不過在場稍具功力的人大約都听得一字不漏。「像客倌您剛才看到的,也是因為繳不出錢來被官府抓走的。我想他一定是被帶去為縣太爺蓋房子……」
「蓋房子?格老子的!那狗官要蓋什麼狗屁房子!」孔武大漢橫眉怒目,一點也沒打算減低他的音量。
客棧里一些百姓听到大漢直言不諱地吐出「狗官」二字,不由得全倒吸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