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爺 第3頁

門外,孟威娃揉揉跌得沒多疼的小,倒是消停下來了。

總歸救人如救火,義兄從山里扛回來的姑娘狀況不佳,得盡快祛毒才好,只是義兄接下來要對那姑娘做的事實在是太……唉,算了,也是不得不做啊!

孟氏一派所使的內勁祛毒,她小的時候見過一次。

那次是因娘親不慎跌進毒蛇窟,四肢皆遭蛇吻,爹以內勁徹夜為娘祛毒,她哭著不肯放開阿娘的手,爹也沒趕她,整個過程,娘果著身,不著一絲半縷,爹運起內勁的掌心泛亮,仿佛虛握一團明火,緩慢且仔細地用那團火去熨燙娘周身肌理,將毒慢慢從膚孔催逼而出。

爹跟娘是夫妻,肌膚之親要親幾次誰管得著,但義兄對上人家大姑娘,如此這般又這般如此的……是想先下手為強就對了!

這兩年,義兄想成家想到快瘋,她哪里不知!

幾次見他蹲在暗處,死死盯著大寨里的百姓,瞧人家有妻有兒又有女,連阿貓阿狗都能養上幾只,還要養牛、養一窩子雞鴨,男主外、女主內,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他要的其實就那般罷了,對旁人來說簡單,對他而言怎就這麼難?

他兩歲左右被爹拾回,十三歲開始做事,散入江湖當了孟家大寨整整十五年「隱棋」,如今卸下「隱棋」之責回歸大寨也才一年多,爹就想把族長之位往他頭上扣,十二長老們有贊成有反對,其中四爺爺鬧得最凶。

而義兄自個兒呀,倒把自己從老人們的混戰中摘出來,連夜出走大寨,結廬在入寨必經的西路山林中。

一骨碌躍起,孟威娃兩手老成地負于身後,開始在西路山中的這座夯土石屋外踱方步,來來回回走著,越走,一副小心肝提得越高。

雖說毀姑娘清白實在陰損,但畢竟是為了救命,畢竟……義兄是她家義兄,她罵歸罵,到底護短自己人,就盼……姑娘家醒來千萬別不認帳!

這一回,下流無恥的招式都敢使了,再娶不到人,義兄這敏感又悶騷的孩子,欸,都不知要如何自傷啊……

隱約記得是在白梅初綻的時候,染了風寒的娘親慵懶斜躺在榻椅上,娘是醫者,醫術盡傳于她,那一日她仔細替娘親把了脈,親自開藥、煎藥,待將熬好的藥汁端回暖閣,冥主大人正陪在娘親身旁……

他瞥見她,二話不說已接過那盅藥汁,先嗅了嗅又親嘗一口,才將娘扶進懷里圈抱著,慢慢喂藥。

娘說,想下榻走走,看看窗外白梅是否開花,冥主不允,因外頭凍寒。

娘抬手就要推窗,冥主翻袖勾住她,很是霸道……眼中卻柔情無限。

她退離暖閣時,娘親沒察覺,冥主大人似也未覺。

那一次,她心中有些失落、有些悵惘,還有些莫名難以厘清的意緒,之後漸漸才懂,那是真覺阿娘被搶走了,更是好奇、是想望,還有更多的是羨慕……

霍清若睜開雙眸,落入瞳底的是清清一室的天光,平靜而且淡漠。

有人進屋,她浮動的眸線飄啊飄,落在門口那道高大得驚人的身影上。

男人身形真的很高、很巨大,寬闊肩膀幾與門同寬,露在褐麻背心外的兩條胳臂肌肉糾結,一塊塊皆是力量,似徒手勒斃猛獸也不是什麼難事。

肩寬而腰窄,腰綁緊緊一束,精勁線條展露無遺,勁腰下是修長的腿,兩只大腳套著雙舊舊的黑面布鞋。

她此時才留意到,門是依他身長而開的,門楣夠高,讓他走進時不須低頭。

見她張眸怔望,他似也一愣,但極快便掩了意緒,重拾健步走近。

沒錯……是那張有著濃眉大眼的超齡娃兒臉無誤。

她陷入昏睡前,腦中殘留的是這男人的臉。

那時的她,是否對他說了太多不該說的話?她無意間說了什麼?他知道她底細嗎?他若知道,怎還敢蹚這趟渾水,將她救下?他……

思緒陡頓,因他大大的、粗獷又黝黑的手正端著一碗黑乎乎藥汁。

那只緣厚口寬的陶碗落在他手里,竟覺小得過分了,他五指微掐,就能把碗掐成粉末一般。

她試圖起身,身子仿佛不是自個兒的,既虛又軟,四肢泛麻。

男人暫且擱下陶碗,坐上暖炕,有些粗魯地將她抓進懷里,她靠著他硬邦邦的軀干,長發披散他半身,還不及言語,那碗藥汁已抵到唇下。

「喝。」嗓聲從厚實胸膛中震出,讓人心凜。

她本能嗅了嗅,先辨藥性——唔,是培元補氣的藥。

她失血甚多,氣血皆傷,這樣的溫補藥恰好能用。

怔怔啟唇,陶碗隨即抵近,她生平頭一遭讓人抱著喂藥,也是她有記憶以來,頭一回讓人喂東西。

想他個兒如此高大,突兀地生了張女圭女圭臉,臉上卻是不苟言笑,抓她入懷時粗粗魯魯,喂她喝藥的動作竟意外地徐緩仔細。

驚疑間,臉蛋慢慢紅了,腦中晃過娘親偎在冥主懷里喝藥的那一幕。

……想什麼呢?她突然偏開臉,碗里還剩一點點藥汁,男人沒再逼她喝,只將碗擱回炕邊角落。

「你是誰?」虛軟靠在他懷里,即便冷著語調質問,氣勢卻明顯不足。

背後的胸膛微微震動,男人平板答道︰「孟冶。」稍頓又說︰「冶鐵的冶。」

以為他會多說一些,結果自報姓名後就止聲了,霍清若只得再問——

「你知我是誰?」

「你是誰?」他從善如流問。

「我是……」「玄冥教」冥主座下愛徒——她驀然仰臉,男人密濃長睫微斂,垂視她的目光嚴肅且深邃。她左胸重重一跳,思路頓時清明——

不再是「玄冥教」教徒了。

她闖過「修羅道」,干淨出教,與「玄冥教」再無干系。

如今的她,是嶄新的她。

「我叫霍清若。清涼的清……若然之若……」她靜聲答,不太自在地垂下臉。「你……你能不能先放開我?」

她被扶著躺回炕上,甫躺平,又覺這主意實在不太妙。

他哪兒也不去,就坐在炕邊俯視她,嚴峻神態配上深幽幽的炯目,極具壓迫。

輕喘口氣,她寧神問——

「你把我扛上肩,在山澗那兒,我記得的,只是……孟爺是如何解去迷毒?」

「清若」之毒唯冥主與她知道祛毒的訣竅,無解藥,需賴自身內力逐出毒素,呼吸吐納與行氣的方法又另闢蹊徑,非常之機巧。

以她離深厚尚有好大一段距離的內勁,自行祛毒必得花上大半個月才能有小成。然此時的她氣虛身軟,並非「清若」之毒造成。

一方面自然是失血太多,而另一方面……欸,倒像迷毒被一口氣祛得太干淨,她身子有些受不住如此急遽的變化,才致虛軟。

靜過片刻,才听男人慢吞吞吐語——

「我不知什麼迷毒,見你昏迷,就按家傳法子替你抓抓推推、捏捏揉揉,掐了人中、額穴,再掐背後兩邊琵琶骨……現下你醒了。」

霍清若怔然。

說他有意蒙混,他表情卻無比認真,每字每句皆鄭重實誠。

她模不透他底細,能確定的是,他必然懂些功夫,應該也練過一些行氣吐納之法,所以用內力替她推宮過血又揉又掐時,這才誤打誤撞祛出迷毒……是這樣吧?若然不是,那他、他……等等!

腦中掠過什麼,她眸珠一湛,兩排羽睫都跟著顫抖了。

「你、你抓抓……推推,捏捏揉揉……啊!我的衣裙,我、我換過衣物了?!」方才一張眼就被他引走心神,直到此時才發現她原先的勁衣青裙已不再,卻僅著寬松中衣,袖口過長,還得折上好大一段才見指尖……連中衣也換過了,那貼身的小衣小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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