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說她家相公是殺紅眼了,整片曬谷場子幾乎血流漂杵。
禾坪與高牆宅內,只有一道不算大的石砌拱門相通,當時人手不足,孟冶一夫當關……霍清若很輕、很輕地吁出口氣,不禁捧頰。
遙想丈夫手起手落、將人阻殺在拱門前,來一個打一個,來兩個殺成雙,那浴血奮戰的雄姿肯定、絕對、無與倫比的——美麗!
她知道自個兒變態,光想像都能想得心口直跳、頰若霞燒。
孟冶捍衛意味濃厚的「殺」與「玄冥教」教眾為圖利益、甚至當作娛樂的「殺」,全然不同,她是完全被戳中軟肋,恨不得當年就守在高牆邊上一睹風采。
後來清理禾坪,堆在拱門外的敵人尸身破百具。
換作尋常百姓,乍見他狂殺模樣定是肝膽俱顫,事後心頭留下陰影,既敬他更懼他、怕他,那也是必然……唔!等等,那個盧家小七姐兒倒是個例外。
盧月昭說起「孟大哥」,眉飛揚,眸清湛,潤頰漾紅……小泵娘因何臉紅?
莫非她成親,孟冶竟跟著走起桃花運了嗎?
不好!
不是孟冶被喜愛有什麼不好,是、是……一時間厘不定心頭所想的,只覺自個兒的「東西」遭覬覦,很不是滋味。
適才面對盧月昭那張閃動崇拜和傾慕的小臉,她竟動了念,想故技重施,如對付老四爺爺那般,但再深想,她將孟冶視作「伙伴」,他並非是她的「東西」,她所糾結的究竟是什麼?
苦惱地晃晃腦袋瓜,待旋過身,通往下方的那道石階,一具陽剛魁梧的身影杵在壁影下,男人都不知來多久了,也不出個聲。
見丈夫不來就她,僅牢牢盯住她看,眼神沈而深,打算看穿她似,霍清若悄悄捺下過促的心音,拾步走向他。
孟冶矮她兩階石階站立,恰好能讓她平視他的眼。
當她靠近時,他黑黝黝的瞳仁欲拒還迎般縮顫,是有些古怪,但等她瞧清他一身模樣,禁不住便笑了,一笑,胸中發軟,哪還能留意他怪不怪。
「今兒個下田插秧了?」他兩只褲管卷至膝處,露出一雙大腳,健壯小腿和古銅色腳板上還沾著泥巴,泥巴半干,待會兒應該能直接剝除。
似被妻子綻放的笑迷惑了,孟冶很慢才點頭。
「听大娘、大嬸她們說,前天是張爺爺家的田開工,昨兒個是李大叔和羅大爹家的,唔……今日是輪到徐婆婆家吧?你跟著幫忙去了?」
「嗯。」這次點頭快了些。
「好像挺好玩,明兒個我跟你一塊兒下田?」她幫他拂開散在面上的發絲,蔥指接著輕樞他鬢角,因那里也黏著泥巴,且都干透變硬。
孟冶氣息一下子濃灼了,本能想點頭,腦中卻倏地浮現她學起農婦們撩高裙擺、卷高褲管下田勞作的模樣……那雙雪膚澄透的柔潤小腿,還有一雙女敕白果足……怎麼可以?!絕對不行!誰都別想看!
妻子要想果足踩進臭烘烘的泥巴里,先從他身上踩過再說。
他很堅決搖頭。
「為什麼不好?」霍清若微訝。
剝開干泥巴後,她指尖把脈般撫過他額角突跳的要穴,按了按,頓了一頓-又沿著他耳鬢輪廓滑向他的頸脈。
悶了好久,孟冶終于說話︰「那是男人該干的活兒。男耕女織,男主外、女主內……總之你別來,日頭咬人。」
她這一身細皮女敕肉哪頂得住長時候日曬?稍稍用力都能擠出一道紅痕,仿佛他如何殘暴,下手不知輕重……唔,好吧,頭一回他確實下手重了些,但之後他真的小心再小心,結果還是……噢,他又滿腦子邪思!
自很徹底洞完房,這兩、三天他簡直跟圈在柵欄里等配種的牲口沒兩樣,時時都在發情,體內邪火悶燒,他實不想嚇著好不容易到手的媳婦兒,但要他忍,太難。
所幸妻子害羞歸害羞,對他夜里次次求歡並不排拒,非但不排斥,還盡心迎合,十分滿足他對夫妻床笫之間的想像。
只是……當真不怕他?
在她得知那一年他狂殺姿態,知他手染無數人的鮮血,仍不驚懼?
稍早在廊橋上,她被盧家小泵娘喚住時,他人亦在,未現身罷了。
他也知自身的事瞞不了多久,大寨本就人多口雜,盡避義母和威娃有心堵住寨民和族中眾人悠悠之口,堵得了一時、瞞不過一世,她遲早要知。
倘使……他是覺得,倘使能拖得再久些,那便好了。
最好是妻子在他身畔待久了、過慣了,最好是連孩子都懷上,屆時再讓她知曉,即使她因听聞事實而惶惶心驚,該也不會動了想離開他的念頭才是。
然而她得知得太早了。
懊殺的人全殺了,有什麼不好?
她對盧家小丫頭不答反問的話,讓他雙腿生生定在隱蔽處,按下欲跳出去將她帶得遠遠的沖動。
她時而單刀直入、時而迂回地探問,想挖的事挖得一干二淨,最後還與小泵娘二則一後走回織房,不久又獨自一個溜出來……他悄悄尾隨,死死盯著她的背影許久,直到她轉過身瞧見他,盈盈朝他走近,陣心瀲濡笑意,笑得那樣軟、那樣好看,他胸間猛地劇痛,喉中緊縮再緊縮,突然才知,他是把心提得高高的,忘了要納氣喘息。
不僅沖他笑,她……她還伸手踫他。
受寵若驚。但心花開沒多久就有些蔫了,她是沒親眼目睹他發狂入魔、殺人如麻的狠勁,才能這般雲淡風輕沒當作一回事吧……沉沉吐出一口氣,胸間仍有些窒悶,他微側峻臉,用熱熱的、冒了點青髭的方顎去摩挲她綿柔手心。
霍清若抿唇又笑,覺得丈夫此時表情真像管糧倉的忠伯所養的那條大土狗。
「好啊,就男主外、女主內,男耕女織,我也喜歡的。」粗壯鐵臂突然對她發動奇襲,根本不及驚呼,她整個人已被摟去緊貼在他胸前,雙足騰空。
他眼底竄著火苗,如此明顯,霍清若還能避去哪兒,粉唇甫掀他就封吻了,後腦勺還被他騰出的大掌穩穩按著。
他的嘴寬寬大大,唇瓣是全身上下唯一柔軟的地方,現在他們親吻,兩人已「無師自通」知道要把眼楮閉上。
閉上眼,盡避仍有點生澀,唇舌間的纏綿卻更加驚心動魄,兩抹氣息交融成灼燙氣味,熨心入肺,燃燒血液。
欸,這四片唇糾纏再糾纏的玩法,她像也玩上癮了。
孟冶的吻依然粗粗魯魯,蠻氣得很,但唇舌充滿力量,明明像要把她的小舌給吞了、霸佔她每一口芳息,卻有源源不絕的生氣,然後當她環抱他的肩頸努力回應時,他會斷斷續續哼出申吟,好像很可憐又很渴求,那讓她……真的軟了,從心到身,軟綿綿。
還好他連她的分一塊兒站了,要不雙膝發軟,真會一長溜石階滾到底。
抵著他的額,兩人鼻側虛貼,喘息聲細細,她才揚睫,男人單臂挾著她便走。
「你……等等!想干什麼?不行!不能回房!大娘和大嬸們都在織房做事,娘也時不時晃過來幫手,我出來夠久了,不能真溜走啊!」丈夫深目中閃動的意圖,以及高大身軀迸發出來的熱氣,很顯然是想挾她回房好好地「白日宣婬」一番。
但,真由著他蠻干,她八成也不用見人了。
聞言,孟冶慢吞吞頓住腳步。
臂彎里猶抱著妻子,黝黑的娃兒相峻臉一副愀然不樂的模樣。
有這麼不痛快嗎?霍清若只覺好笑,胸房微覺酸軟。
她兩臂收攏,輕輕攬住他的頭。
他臉埋在她頸窩,深深嗅食她肌上散出的淡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