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爺 第23頁

娘希望她嫁人生子,如今的她,什麼都有了。

自己當了娘,就分外思親。孟冶沉默地陪在她和孩子身邊,在她哭得有些氣息不暢時,厚實大手拍撫她的背心,然後不時低頭吻掉她的淚,吻淡她的泣聲,又膜拜般親吻她蘊含精華的、脹疼的胸脯。

來到春時,娃兒六個多月大,近來剛學會狗爬方式,很勉強地挪動小肥身。

霍清若午前從藥圃返家,還沒踏進竹籬圍內,就已看到擱在前院的大大榻籃里,孩子翹高小圓屁在里邊學爬。

榻籃四尺見方,四邊用一根根約莫及人腿高的細竹圍欄,每根細竹之間所隔距離恰到好處,可讓娃兒伸出肥爪、肥腿,卻鑽不出小腦袋瓜。

孩子的爹不知放了什麼好東西在榻籃的邊角地方,孩子爬得還不太順,「嗯、嗯——」哼聲使力,挪動著想去吞掉誘餌。

孩子的爹也不管小家伙,逕自做起手邊事物。

霍清若瞄了眼那木頭雛型和幾根竹子,猜想丈夫這次做的應該是根竹馬,唔……或者是兩根,因為除了自家的娃,還有另一個跟小娃很合拍的大男娃。

「快……快、快,擺了大桃子,你快啊——」孫青在榻籃外蹲圓,小臉緊抵著細竹圍欄,兩眼瞠圓望著四肢亂劃的小小娃。

男孩開口說話也是近兩、三月內才有的事。

霍清若發覺孫青以往喜歡賴在小姐姐身邊,自從多出一只很小、很小的娃兒,其他人就再也入不了他的眼界。小小娃「咿咿呀呀」胡亂說話,他就跟娃兒對話,竟還對得上,一大一小扮兒倆好似。

有人真心待娃兒好,她自然歡喜,而孫青的痴癥算是有大進步了,雖與尋常的男童相較,他仍安靜過頭,話說得不利索,但比起從前當真判若兩人。

除孫家小子病情大善,孫家小泵娘自半年前開始,也跟在她身邊習醫種藥。

會收孫紅入「太陰醫家」,是因相處下來,真覺這孩子天性純良、心細敏慧,在她懷胎時候,孫紅幫忙打理藥圃,竟整得井井有條、欣欣向榮。

天賦如此,都落到她霍清若眼前了,若不拾起來好好薰陶冶煉,豈非暴殄天物?!

此時,原是安靜跟在身後的孫紅,一見到娃兒也按捺不住,一陣風般跑近,一路挽在手里、裝滿花花草草等藥材的竹籃子也沒來得及放落。

小泵娘身長夠高,直接攀在圍欄上端俯看,輕嚷鼓勵︰「快啊!爬爬爬!是很香、很甜的大桃子,姐姐今早吃了一顆喔!你快啊,動動手、動動腿,爬爬爬呀——」

她飛快覷了高大嚴肅的男主人一眼,發現後者正回首瞧著徐徐走來的清若姐……此時不做,更待何時?她趕緊把角落的半顆香桃推近娃兒。

娃兒頗識時務,扭著圓屁往前蹭兩下,飛撲,很快將桃子撲進懷里。

霍清若將一切看在眼里,但笑不語。

待她走近,自家的娃已叼著桃子趴臥,用剛冒出沒多久的小小兩齒鑿進果肉中,小嘴一湊,奮力吸起汁液。

這時節,熟透的大香桃只在深山溫泉一帶才能采到,孟冶幾天前入山狩獵,順手帶了幾顆回來,她頗愛,而娃兒更是一啃就愛上。

昨兒個他又進深山一趟,傍晚時分,背了一大籃香桃返家。

他是個很好的丈夫,也是個很好、很好的爹。

早就知道他會做得很好,但他比她所以為的還要好上好幾倍。

娃兒的幾張榻籃、搖籃全出自他粗獷卻靈活的手,問他打哪兒學來的手藝,他低眉認真想了想,最後聳聳肩答道︰「沒學。看久了就會。」

欸,九成九定又跟大寨某個手藝厲害的老師傅「廝混」,混到被潛移默化。

除竹編手藝,許多童玩玩意兒他也能做,博浪鼓、紙鳶、九轉風車架等等,而現下,孩子爬都還沒爬順,他這個當爹的都把竹馬備上了。

孟冶老早就听到山徑那端傳來的動靜,共三人。步伐徐緩地往竹籬圍家屋這里靠近。

三人當中自然有妻子和孫家小泵娘,而余下的那一個……他直到孫家小泵娘三步並一步沖到榻籃邊,而妻子走近了,才慢吞吞擱下手中活兒,回頭去看。

目光先掃向跟在妻子斜後方那名年輕女子,淡淡一瞥,隨即挪回妻子臉上。

「月昭姑娘是來替老大夫跑腿的,剛巧在山徑那兒遇上。老大夫之前托我看顧的幾株紫蘿藥花已開,他想挪一株回大寨自個兒試試,但抽不開身,就請月昭姑娘跑這一趟。」霍清若主動解釋。

「孟大哥……」盧月昭頭低低,臉蛋微赭,輕細喚了聲當作招呼。

孟冶沒應聲,只除適才那冷淡一瞥,再沒瞧她一眼。

他僅是深深盯著妻子,黝靜目底似深不可探,又似無聲質問。

霍清若朝他微微一笑。

她知他心里困惑,對于她怎跟盧月昭親近起來一事。

起因是去年的盛夏時節,大寨里茨然興起一場熱疫,得病的人除了出現中暑病癥,雙手、兩腳,甚至口舌都會冒出無數小水泡,體熱一旦升高便難制住,若發在孩童身上,情況更危急。

老大夫雖對癥下藥,但用藥偏溫和,沒辦法立竿見影。

她當時懷胎已近九個月,孟冶護她護得死緊,結果老大夫實在沒轍,冒著被男主人一腳踹飛的危險硬闖西路山中,這麼一鬧,她才知曉寨里出事。

孟冶簡單幾句便把事挑明了……她若要坐堂,親自望聞問切,先踩過他的尸體再說!

那時見他黑著一張臉,拉來凳子、大馬金刀坐在門口,當真好氣又好笑。

大月復便便兼之臨盆時候接近,她亦心知肚明,不能太逞強的,但與老大夫一塊兒參詳用藥之方,倒還可行。

後來仔細听過老大夫詳盡的病癥敘述,當天便以老大夫的溫和藥方做底子,去蕪存菁再添新味,合開出兩張藥方,分別用來對付大人熱癥與孩童的熱癥。

她之後更將「太陰醫家」獨門的「清熱解毒湯」藥方交予老大夫,請老大夫在大寨里廣推,方子里的幾味藥草皆尋常可得,且煮法簡單,清熱解毒成效佳。

正所謂內行人看門道,一得到那獨門偏方,老大夫瞠圓眼、扯著白須直呼︰

「妙!妙!妙啊——」還想賴著繼續跟「同好」盡情推敲琢磨,結果是連人帶凳被孟冶扛到屋門外擱著。

那一晚,她不知是思慮過度抑或體力大耗,入夜後竟微微發起燒,孟冶繃著臉整晚看顧,無微不至。她有些內疚,心里卻也甜甜的。

而老大夫為了在寨中廣推「清熱解毒湯」的功效,缺人手缺得凶,盧月昭自願幫忙,大姑娘家做事果然伶俐勤快,很快成了老大夫的得力助手。

這大半年來,老大夫時不時來訪西路山中,亦會帶盧月昭同來。偶爾遇事騰不出空,便吩咐盧月昭送東西過來,又或者像今日這般,替他過來取物。

霍清若跟這位盧家小七姐兒,其實算不上親近,但和平共處倒還可以。

盧月昭對孟冶欲語還休的情思,她當然看得一清二楚,也許孟冶自個兒亦知。

倘是之前未知孟回此人,沒見識過孟氏佳郎為了隱藏欲念、自我保護,可以如何糟蹋、欺凌她的男人,且還見不得她的男人過上平靜日子,好似他孟回大少得不到的,旁人也別想霸佔……如果不是歷經了那些狗屁倒灶的事,她此刻待盧月昭定然是不一樣的心境和嘴臉。

相較之下,盧月昭的心意干淨且可愛太多……近乎盲目喜愛著。

因長姐當年悔婚,所以喜愛的心情里亦混進濃濃憐憫以及歉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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