蛟郎 第8頁

他緩和了表情,微微一笑,「如果你不介意的話。」

「那我以後就叫小金羅?」她睜著靈動的雙眼,開心的問。

他開口要回答,卻又想了一下,才回這︰「不,還是別叫小金好了,名的前面通常會冠姓,你以後就姓金,叫靈兒,就是很靈巧活潑的意思。全名就叫金靈兒,你覺得如何?」

「我?金靈兒?」她抱著水袋,熱切的往前傾,點頭如搗蒜的直道︰「好啊好啊!我要叫金靈兒!」

「那以後你就叫金靈兒了,靈兒就是你的名字。」

「大好了!我有名字了!我有名字了!」她大叫一聲,興奮的連手中的水袋都拋出去不管,整個人蹦蹦跳跳的跑去對所有看得到的東西宣告。

低首瞧見沙漠中的鬣蜥,她就蹲下來對著它道︰「我有名字羅!我叫金靈兒喔!」

抬頭看見月兒,她也圍著嘴對月大喊︰「月姑娘!我有名字羅!我、叫、金、靈、兒。」

她甚至在經過每棵老樹時也會拍著樹干笑著直喊︰「你好,我有名字了!我叫金靈?!」

她銀鈴般的笑聲?蕩在胡楊林問,她繞過一棵棵的樹,開心的轉著圓圈,跳跳笑笑的慶祝自己終于有名有姓,直到她因為暈眩而往後跌。

他拉住了她,靈兒咯咯笑著上把抱住他的頸項,「你真是一個好人!謝謝你幫我取名字!謝謝!」

有些受寵若驚,他一時之間反應不過來;懷中的她軟軟的,原先那股沾染到的蛇味身體經過多日,已經淡去,恢復了原有的馨香。

「不客氣。」他說。

她好一會兒才發現自己舉止不當,連忙退開,紅著臉模模鼻尖道︰「不好意思,我知道男女授受不親,紅姊訓我很多次了,但是我實在大興奮了!」

她退開時,不知為何他頓時覺得胸前一空,好象少了些什麼。

為了不讓自已做出拉她回來再抱一下確定那種奇怪感覺的蠢事,他干咳兩聲︰「沒關系。」

「對了,那你呢?那你叫什麼名字?」她笑意盈盈好奇的問。

「玄明。」他看著她說︰「我姓玄,玄天的玄,明亮的明。」

「為什麼取這個名?那是什度意思?」

若有所失的望著遠方,他微扯嘴角,悵然道︰「幫我取名的人說,因為她覺得我有一只黑得發亮的眼楮。」

「嘆,真的耶!」她湊上前來盯著他看,笑道︰「那人真會取名字,好厲害喔。」

厲害?炎兒嗎?

悵然一笑,他輕嘆日氣,道︰「錯了,她不厲害,一點也不厲害……」

起風了,塵煙陣陣,隨著夜風在低空處飛揚,一眼望去,看似流動的沙河。

他拉回視線,看著一臉天真的靈兒,重復道︰「她一點也不厲害……」

她本想開口問為什麼,但一見到他臉上那復雜的神情,突然之間她什麼都問不出口了。

第四章

黑暗中,身體浮啊沉沉的,感覺像是漂在水中。

她看向前方,前方是一片暗沉的黑,她回首張望,身後也是一片暗沉的黑。

那樣闐暗的黑,像是幾百年前她誤陷流沙時,底下那處無光幽暗的人類墓穴。

當時那地方只有她一個,孤孤單單的,沒有光源、找不到出路,無人相伴。

那現在呢?

現在她仍是孤孤單單的一個。

不自覺的蜷縮著身子,她茫茫然的望著身前那片伸手不見五指的黑。當年她雖然孤單,但除此之外她並不覺得如何,在那墓穴里困了十年,她依然是那樣子過。可如今望著那無邊無際的黑,她只覺得好寂寞、好寂寞……

好……寂寞……

如果沒遇見他就好了,如果沒愛上他就好了,如果永遠不知道什麼是喜歡就好了,如果她從來不曾想弄懂什麼是七情六欲就好了……

如果她依然只是小金蛇就好了……

如果……就好了……

***

「爺!爺!我有名字了——」

興匆匆的跑回營地,靈兒一見到怪人……呃,不對,是恩人,就宣嚷嚷地道︰「爺!我有名字羅!我和你說,我姓金,名靈兒,就是靈巧活潑的意思,全名就叫金靈兒喔!」

已經在套馬鞍的男人瞥了她一眼之後,繼續收拾東西,沒什麼太大的反應。

雖然他有點冷淡,卻無法澆熄靈兒的興奮。她將帶回來的水袋放到馬鞍上,開開心心的在他身邊跟前跟後哇啦哇啦的笑道︰「爺,我告訴你喔,我以前都沒名字,我不知道名字是什麼咧,你們當人的是不是也都有名字?對了對了,爺,你是不是也有名字?我跟在你身邊這麼久,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呢?爺,你叫什麼名字啊!」

名字?

他一僵,動作停頓了一下。

他是有名字沒錯,還不只一個,不過他卻不知道該用哪一個,或者該說,他不曉得如今的自己還是不是曾被叫喚那名的同一個人。

他曾是上古的戰將,也曾是當朝的將軍,他擁有前世與今生的記憶,卻無法找到其中的平衡點。

現在的他,早已不是幾千年前的蚩尤,也不是十三年前的霍去病。

他連自己是誰都不確定,又怎麼可能會有名——

「爺……」見他神色不對,靈兒快快的輕聲開口︰「難道爺也沒名字嗎?」

他回過神來,看見她小心翼翼的表情,突然間覺得莫名難堪。

何時開始他竟可悲到連一條小蛇都認為需要對他施以同情?

冷著臉勒緊韁繩,他一動不動地瞪著她。

慢半拍的發現自己大概是問錯話,靈兒有些貪生怕死的縮了一下。

她一臉無辜的模樣,倒讓他抓回了一些理智。回過頭將鞍上的皮帶拉緊,他一躍上馬。

「爺……」她遲疑的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馬兒在原地輕踏了幾步,他看著泛著橘紅微光的天際,深吸了口氣。

炎兒笑中帶淚的容顏浮現眼前,他策馬前行時,听見自己的聲音。

「你說的對,我沒有名字。」

***

烈日炎炎,敦煌在望。

驕陽曬得人發昏,遠處沙漠中的城牆看似在水中晃動。

昨日巧遇商隊時,馬兒已不再因為她的靠近而騷動,在听了靈兒的解釋之後,他替她買了匹快馬。

不只是因為她不想變回小金蛇待在包袱里,更是因為他受不了她那些接二連三停不下來的疑問,要是再不想辦法讓她離他遠一點,他大概會忍不住拔刀將她放成八段丟在沙漠里曬成蛇干。

這三年來,她的問題一向很多,但很少涉及他個人,通常她問的都是一些奇奇怪怪問題。

像西方是不是真的有很多國家?大海是不是真的比他們兩年前經過的那湖泊還深?中原是不是到處開滿了花?長安真的遍地黃金嗎?天山雪蓮為什麼是綠色不是白色的……話如此類的怪問題。

她有時也並非真的想知道答案,所以他多半不怎麼理會她,除非她露出那種小可憐的表情。

但自從他說自己沒有名字之後,她逮到機會就會又怕被扁又萬分好奇地忍不住直問︰「爺,你不是人嗎?為什麼你沒有名字?人不是在一出生就會有名字的嗎?爺你不是人嗎?那大胡子是不是人?大胡子也沒有名字嗎。沒有人幫你取名字嗎?」

雖然他從頭到尾沒回過一句話,但是她就是有辦法叨叨絮絮不停的問問題,甚至自言自語。

以前他多少還有辦法忍受,但現在她三不五時的就問到他的痛腳,幾乎將他的耐性磨得消耗殆盡。

所以一發現她可以騎馬,他二話不說立刻買了一匹快馬給她,也不管她壓根沒騎過馬,就將她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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