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連我也要瞞?」杜念秋一肚子怨氣。
「你也答應他要待在客棧。」冷如風提醒她。「他就是知道你會跟上來,所以才要瞞你。青焰堂的人全是殺人不貶眼的殺手,可不是什麼普通的土匪強盜。說真的,那家伙是真的關心你才不讓你跟,再說你要跟去了,能保證冷靜下來嗎?若不能,他會為你亂了心,反而壞事。」
「哼!」杜念秋氣得跺腳,卻知道二師兄說得對,只得乖乖被他架回客棧去。
※※※
石頭是想過他爹大概很厲害,卻沒想到竟然這麼厲害!
地窖門再度被打開時,太陽已升起。
乍見日光,他不由得瞇起雙眼,只見得蒙中那男人的背後閃著刺眼陽光,高大的身軀佇立在陽光中,像是廟里的神只。
他走向自己,毫不費力的將他抱起,好似他只像根羽毛那般輕。石頭有些錯愕也有點恍惚,從三、四歲後,他便再也沒被人抱過了。緊繃了一夜的精神一下子松懈了下來,石頭無力的靠在他爹身上,莫名有種安全的感覺。「蘭……兒。」他吃力的提醒他爹還有那個笨丫頭,要不然她肯定會忘了跟出來。
赫連鷹停住腳步,回頭就見那小泵娘怯怯的站在地窖中央,他不由得皺眉道︰
「過來。」
蘭兒雖然害怕,卻仍是加快腳步跟上。
等出了地窖,石頭就見到處是橫七豎八的青衣人,全都是一劍斃命;蘭兒嚇得腳都軟了,若不是赫連鷹抓著她住前走,她怕早暈死過去了。
「老大,小子沒事吧?」戰不群帶著一群手下,笑呵呵的扛著大刀站在門外。
「死不了。蕭靖呢?」
「還在打……啊,打完了。」戰不群指向屋外主地,剛好瞧見蕭靖一個回馬槍了結了青焰堂的堂主。
第十章
杜念秋心焦的站在客棧門口等候,一次次的探向大街,希望能見到他們平安出現在那頭。
曾經她以為逃離黑鷹山遇到沙暴的那天是她此生最難熬的一天,現在才知道,這種無止盡的等待更勝一籌。
一個時辰後,她干脆就杵在客棧門前,動也不動的抱胸凝望街頭。如果他受傷了怎麼辦?如果出了意外怎麼辦?如果石頭死了怎麼辦?如果他死了……無數個恐怖的念頭在腦海翻騰,她害怕得整顆心都在顫抖。
老天,為什麼他們還沒回來?她從來沒有這麼害怕過,他們父子要有任何一個出了差錯,只怕她都會承受不住。
「秋丫頭,外頭太陽大,進來坐著等。」劉叔看不下去,在她身邊叨念著。
「再讓我等會兒。」杜念秋嘴里隨便敷衍了句,腳下動也不動。「劉叔,你甭管她。師妹就算進來,也是坐不住的。」冷如風可是老神在在,一點也不擔心那幾個家伙,特別是赫連鷹。
想他冷如風既能在皇城中被人尊稱一聲冷軍爺,當然就對邊疆軍情特別了解。
這十年來,無論是江湖傳聞也好,邊關正式送上來的公文也好,全都對赫連鷹這人的評價甚高。縝密詳實的計畫、出乎意料的突襲,他能在沙漠中稱霸並不是沒有原因的。西域諸國皆拿他沒轍了,何況是小小一個青焰堂。照他看來,這次青焰堂大概得永遠在江湖上除名了。
杜念秋此時沒心情和二師兄拌嘴,一句也沒回。
戚小樓在一旁見她那焦慮的模樣,好心的倒了杯茶水給她,「大娘,喝口水吧。」
杜念秋正要拒絕,就見街口出現了十數騎駿馬,忙迎上前去。
最前面的便是赫連鷹,他抱著石頭翻身下馬,杜念秋一眼便瞧見石頭身上那染血的白布,忙問︰「他沒事吧?」
「還好,那丫頭撕了衣裙替他包了起來,傷口不算太糟。」他帶著石頭往客棧內走去。「我點了他的睡穴,你跟我進來替他上藥。」
一陣忙亂之後,受傷的人忙上藥,沒受傷的人直接吃起飯來。戚小樓摟著蘭兒安慰,蕭靖、戰不群、冷如風和劉叔湊在一起大聊江湖軼事,不久又是黃昏,眾人便各自歇息去了。
月上樹梢,赫連鷹守在石頭床邊,臉上神色難辨。
「怎麼了?」杜念秋從外頭端了盆清水進來欲幫石頭擦身,見他望著石頭沉思,不由得輕問。
「我……從來沒想過會有個兒子。」一直到這小子出了事,他才真正深刻感覺到父子間那種切不斷的血緣聯系。一個如斯像他的孩子,身上流著他的血,有著和他相同表情的兒子。
「這幾年你難道沒想過要傳宗接代?」記憶中的他,是那種很喜歡孩子的男人。或許他不太愛笑,或許他有些嚴肅,但他會陪著自己的孩子,教兒子使劍騎馬,然後以兒子的成就為做。
忽然間,她發現自己對他們父子有些不公平,她剝奪了他們兩人應該在一起的寶貴時光。他沒有辦法看到小子學走路時可笑的模樣,也無法體會當他第一次騎上馬時她所感覺到的驕傲,更無法感受當听到小子牙牙學語喚他爹爹的那種喜悅。老天,當年她是不是做錯了?
「傳宗接代?」赫連鷹苦澀的一扯嘴角,「戰爭剛開始只是一場誤會,到最後卻成了不戰不行。這幾年東征西戰,多少兄弟在我眼前身旁倒下,誰敢說明天倒下的不會是我?傳宗接代……苦的不過是留下來的孩子。」再者,自從她離開後,他就變得不相信女人了。除了娘親以外,他甚至對月牙兒都沒好臉色。
杜念秋小手搭上他厚實的肩頭,為他感到難受,「對不起。」
「別道歉。」他握住她的手,將她拉到腿上坐好。「該說抱歉的是我。當年我不該那麼沖動……」赫連鷹疲累的嘆了口氣,將頭枕在她的頸窩,「謝謝你幫我生了個兒子。」
她听了忽然鼻頭一酸,強忍著掉淚的念頭,只是溫柔的擁著他,陪著他守在兒子床邊,直到夜深。
※※※
老天,她竟然在嫉妒自己的兒子!她也嫉妒赫連鷹!
這是什麼跟什麼啊?
杜念秋瞪著那對父子,心里一陣陣不舒服。石頭是她辛辛苦苦養大的耶,誰知道自從被赫連鷹給救回來後,那小子現在竟然成天和赫連鷹黏在一起,他怎麼可以這樣輕輕松松就贏走那小子的心!那臭小子也真是,一下子就和他變成同一國的,一點良心也沒有!
她前幾天是覺得有些對不起他們父子倆,但現在看他們變得那麼好,她反倒滿心不是滋味。
不知道是不是遺傳自赫連鷹,石頭的傷也好得快;只是拖了一天一夜才上藥,背上那嚇人的刀疤勢必會下丑陋的傷痕。反正他是男的,這也沒什麼大不了,只要他小命還在,她就千幸萬幸了。
倒是蘭兒第二天起便淚眼汪汪的守在石頭床邊。她似乎認為石頭會受傷都是她的錯,所以像個小女僕似的,甚至石頭那小子罵了老半天,她仍執意要照顧他。大伙兒拿她沒辦法,也就隨她了。
像此刻,蘭兒就正在廚房煎藥呢。
再次瞄了那對父子一眼,杜念秋偏著頭瞧他向兒子描述大漠風光,听著听著,她忽然認知到這兩人幾天後就將離她而去,嬌媚的容顏一下子失去了血色,心頭傳來陣陣恐慌。
先前說了那麼多次不在乎,現在她才知道,那全都是欺人欺己的謊話。
曾經她以為自己不需要他也能過得很好,直至發生這次的意外。當她慌了手腳時,是他操控了全局,將她納入他的羽翼之下,冷靜的以最好、最快的方式處理事情。那時她才恍然明白,她不是不需要他,她只是硬撐著。其實她心底深處一直在等待,希望他尋來,伸出臂彎讓她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