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塔里沒有睡美人 第19頁

「這怎麼可以?吃飯皇帝大,旁的可以馬虎,吃飯要吃得隆重一點,怎麼可以隨便?再說,不只你,還有阿濤在,不能隨便的。」

「阿濤在等于跟不在一樣,反正他很少吃午餐。」正確的說,是李金發煮的午餐。自從少了李柔寬這「媒介」後,余維濤就不再吃李金發為他準備的午餐。「我看我們兩人自己到外頭吃一頓好了,你也省得麻煩。」

「這樣不好吧?」雖這麼說,李金發卻就勢坐下來。目光對著前方某個定點,有點兒渙散。

「這樣當然好。你等我一會兒,李叔,我去洗手就出來。」

李金發神情恍惚,也不知道有沒有听到他的話。只見他輕微嘆口氣,竟然發起呆來。

余維波也不忙洗手,走過去,說︰「李叔,你怎麼了?」

李金發仍然恍神。

「李叔?」余維波又喊一聲。

「啊!」他連叫了兩聲,李金發才回過魂,見余維波盯著他,做賊心虛似的連忙溜開眼。「阿波,你別這樣盯著我看,挺怪異的。」

余維波微微一笑。「我看你剛剛不知道在想什麼,想得挺專心的,我叫你都沒听見。」

「不好意思,我就是有這個毛病。」李金發不好意思的搔搔頭。

「沒關系。我下午要去飯店一趟,李叔你要不要跟我一塊去?」拿了學位後,他順理成章的涉入自家的事業。

李金發搖頭。他沒事去干嘛?就是有事也沒必要去。

「李叔,」余維波拉把椅子坐下來。「你究竟要等到什麼時候才要告訴我媽你的心意?」

「什麼?!」李金發嚇得跳起來,有點不自在。

「還會有什麼?你喜歡我媽,不是嗎?李叔。你放心,我是站在你這一邊的。」

「嗯,阿波……那個,你不覺得我,嗯,有點妄想?」李金發心事被發現,吞吞吐吐,有點靦腆、有點慌亂。

「這哪叫妄想。不過,李叔,你悶在心里不說,我媽是不會知道的。你別看她工作時一副精明能干的模樣,有些事她是很粗心的。她是那種要把事情說得明明白白,才會了解的糊涂蟲,光是暗示是沒用的。」

這形容倒讓李金發笑起來。「說得也是。這一點,倒是和小李挺像的。」他沒注意到他提起李柔寬時,余維波臉上飛快閃過的一抹灰沉。繼續說︰「小李她簡直忘了她還有一個老爸,一去不回,跟著老陳在巴西打混,簡直樂不思蜀。」

「呃,她還好嗎?」喉嚨忽然緊起來,好不容易,余維波才冒出這一句。

「好得很。小李跟雜草一樣,到哪里都適應得很好。」哪有人這樣說自己的女兒的?!余維波抿嘴微笑,正巧從樓上下來的余維濤則微微皺眉。李金發沒注意,繼續說︰「听老陳說,小李在當兼職導游,曬得很健康,像野馬一樣停不下來。你也知道小李她本來就不可能安安份份待在屋子里超過半天的。老陳說她現在跟一個叫道格的在來往,好象還挺認真的——啊!」

說到這里,他才發現余維濤,連忙站起來,說︰

「阿濤,你什麼時候下來的?不好意思,我沒注意。你要不要吃點什麼?我去準備。」

「不必了。謝謝。」余維濤冷淡的拒絕。

他本來想直接出門的,走到一半腳步卻轉了方向,走到沙發撿起余維波丟下的報紙看起來。

這反常的舉動不似平常的他會做的。李金發本來預期他會出門去,見他反倒坐在沙發上看報紙,有些傻眼,半張著嘴,不知接下來該說什麼。

「李叔,」余維波喊他一聲。「我該去飯店了,晚點見。」

「嗯,啊,我也該回去了。」李金發連忙跟著表示。自言自語說︰「我得回去準備打掃一下。小李說回來就回來,這麼匆忙,一點都不懂得體恤她老爸我……」

「李叔,你說什麼?小李要回來了?!什麼時候?!」太驚訝了,又猛不防的,余維波倏然回頭,幾乎要抓住李金發,整個人逼向他。

就連余維濤也從報紙上微訝的抬起眼。

「啊!是……對啊!我沒跟你說嗎?」李金發小嚇了一跳。余維波激動的神色有點嚇人。「小李下個禮拜四要回來了。說來也是她媽怕她真的跟那個叫什麼道格的外國人結婚,硬拗她回來。我這幾天忙,一直沒時間打掃她的房間。還有,哎!我差點忘了,得記得去機場接她。她母親住南部,所以讓我去接小李……」

他又說了什麼,已經沒有人關心了。余維波失魂落魄了似,遇見余維濤的目光,驀地驚振起來,抿嘴走出去。余維濤則丟下報紙,跟著走出門。

剩下李金發自己一個人,有點莫名其妙,不知道他說錯了什麼。

天下的父母多少都有點狡猾,尤其在這兒女就範這一點,更是無所不用其極。李柔寬拗著不回去,她老媽硬拗她回去,一個賴皮、一個威脅利誘拐騙,想當然耳,一定是比較小比較沒權威的那個落下風。

她老媽先是動之以情。當初她老媽本來計畫好帶她回南部一起生活的,哪知她悶不吭聲就這麼到巴西一待七八年。于是乎電話那頭細數她兒時點滴,命運乖舛母女倆如何分隔兩地,搞得李柔寬不勝其煩。

眼看著李柔寬不為所動,她老媽開始誑她哪里痛哪地方不舒服,說得好象大限將至。她拐個彎打電話回去探她老爸口風,李金發不明其中之詐,木楞楞的一副什麼都不了。結果李金發被前度老婆罵個臭頭,奉命規勸李柔寬回門,那口氣囁囁嚅嚅,讓當女兒的李柔寬亂同情一把的。

後來她老媽干脆天天打電話煩她,用一個「纏」字訣準備纏死她。這招不成,最後她老媽撂下狠話,威脅她再不就範,老媽她便登報斷絕母女關系,不再認她這個女兒。

野馬李柔寬只好棄甲投降。當然,真要「拗」,也不是不能「拗」的,只是想想,八年也夠了。她的確也該回去了。

所以她奉老陳之命撥電話回去「領覆聖旨」。老陳慘遭池魚之殃,往往十通電話有八通是他接到的,被她老媽轟了半個頭都臭了。

「好吧,老媽,你贏了。我投降!」電話一通,李柔寬就立刻舉白旗。

「你就不能規規炬炬、斯文有教養的說話嗎?都跟你爸學壞了。」那口氣就可听出羅曉嬋眉毛都打結了。

「是,我知道錯了,我會改進。」李柔寬做個鬼臉。幸好她媽看不見。「我下個月就回去,你不必來接——」

「下個月?」她母親打斷她的話。「為什麼要拖那麼久?」

「總得給我時間收拾行李吧?」

「那也用不著太多時間,一兩天就夠了。你下個禮拜就回來。」

又不是趕尸,有必要那麼急嗎?但這些話她只敢在嘴巴里嘀咕,不敢說出來,怕又麻煩了。

「好吧。下禮拜就下禮拜。」

所以,越過周末,到了禮拜四這一天,李柔寬乖乖的拖著一口大箱子坐上飛機,結束她「外放」八年的生涯。因為轉機加上時差的關系,她回到海島台灣的時候已經星期五晚上了。她在電話中說禮拜四,但不知她老爸會不會想到「時差」這回事。

班機比預定的時間晚一小時抵達。她推著大箱子不怎麼優雅的出關卡。

她老爸說要來接她,但以她對他那散漫性格的了解,她實在不怎麼期待。所以一出關,她就趕緊默想回家的路。記憶有點生銹,但還好,還有那麼點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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