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繩紀事四簿 第14頁

「這樣就想教人感動,太容易了吧?」

「嗯哼,你寫小說的人怎麼可以如此鐵石心腸?」

「拜托──大老板,誰規定寫小說的一定要風花雪月?」

不知不覺,就跟李雲許扯了這許多閑事。她自己都沒意會到,一句又一句,一直對他有反應。

「是沒人規定。這樣好不好?看在我這麼誠懇的份上,你假裝感動一下,然後賞個光,我請你吃個便飯──」

「不麻煩了!」她一嚇,忙不迭打岔。又來頓「便飯」,那還得了!她現在肩膀還覺得酸。「我才剛煮好了晚飯,正要吃呢──」末了,她委婉地暗示。

李雲許不理她的暗示,興趣盎然說︰「你自己下廚?我可以請問大廚師你擺出了什麼宴席嗎?」

又在嘲謔。她不理他的嘲謔,但也坦白,說︰「XX牌牛肉泡面。現在大概糊成一團了。所以,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

「泡面?!吃這種東西不太好吧?!」不等她把話說完,李雲許就皺眉插話進來。「你不知道久了會變成木乃伊嗎?」

徐愛潘沒好氣,正想開口反駁,突然意識到自己一直與李雲許那般對應互動,心頭驀然一驚,說不出話。

「怎麼了?」他理所當然問,問得很平常。

她嗯哼兩聲,當然不會告訴他。

「牙齒痛?」他明知,故意玩笑。

她沒心情陪他玩笑了。「那個,李──嗯,不好意思,我還有事情,所以我想不能再與你聊了。」叫名字別扭,叫頭餃又怕他再嗦嗦,含糊帶過去,倒明白表示她沒時間再跟他嗦。

這仿佛也在李雲許意料中。如果怕踫釘子,一開始他就不會打這個電話。況且,徐愛潘好似也不是那麼無動于衷,從開頭她可就一直對他很有反應。

「你的泡面不是糊了嗎?還是讓我請你吃頓便飯,算作賠罪。而且,我才看了你的新作,很有興趣與你討論。你的筆觸變得相當大膽,我覺得挺有意思。」

一改她之前充斥一堆意識型態及形而上文字垃圾作風的那本情色小說,出版社的出書量一翻是她以前的五倍以上,可同時也被批評得亂七八糟。她是山中無日月,全部不管不知曉,不過好事的游利華唯恐天下不亂地把言情網上那些有的沒的全拉雜堆出來給她看。

看了,她也沒感覺。她的稿酬漲了,老編也不再嗦她故事性情節什麼的,那麼,還要她怎麼樣?但不管怎麼,她挺怕人家一本正經說要討論她的東西。覺得怪異。好像在大庭廣眾之中,眾目睽睽下被一層一層的剝光了衣服,連褻衣都不剩。

「謝謝你的好意。不過,呃,我實在有事。不好意思,我得走了。再見。」

說完她立刻掛上電話。動作輕輕的,不敢太大力,怕驚動不該驚動的。

老實說,從外表到內里,從背景到表面的成就,李雲許都算是很有「條件」的男人。即便已婚,也沒讓他的條件損了太多的折扣。只是,她對李雲許談不上說好印象或不好印象。因為她對他沒興趣。

不是因為清高。而是因為她心里早有一個意象存在──即便是虛幻的影子,她早已有她自己那一廂情願的方式,在談一場自以為是的轟烈的戀愛。所以──就是因為這樣,對李雲許她就顯得淡然。

當然,能多認識一個老板總經理什麼的,絕對不是什麼壞事。她也不清高超然,因此對李雲許一直是客客氣氣的。不過,就是沒興趣。更別說,他早已經有家室。

想想,剛剛和他一扯浪費太多時間了,她不禁有些懊惱。看到糊掉的泡面,就更懊惱。

她把泡面倒掉。要再重新煮一回,卻沒心情沒意致了。

算了。她抓起外套,模模口袋確定還有閑錢在身上,髒布鞋一套,便那麼出門

到便利商店買個排骨便當好了。

才下樓,才剛走出樓梯口,才剛抬起頭,對門巷路上停了輛灰灰的車子,灰灰的一個身影斜倚在車前頭。

「嗨。」他好心情地對她笑,好像在說「看,遇得這麼巧合」!

徐愛潘不由得站住。

大老板都這麼風花雪月?還是他李雲許比較特殊?

她當然不會不知分際地擺起臉色給人家看。雖然不致給咧開滿嘴的笑,還是周到地點頭招呼。

「這麼巧。到附近辦事?」心里明白只有見鬼了才是巧合。

「一點都不巧。」李雲許很滿意她的反應。不像有的女人仗恃著什麼,高傲得像只翹尾的孔雀。「我在這里站了起碼十分鐘,賭你會不會下樓來。」

他沒有明說。但大概方才打電話時他就已經在這里了。徐愛潘當然也聰明的不問。光猜她就可以猜出來。

然後,她忽然想起她一身的邋遢。髒布鞋,皺襯衫,破了洞的外套,長了須角的牛仔褲……下意識她有些赧然,隨即莞爾。李雲許又不是什麼偉大了不起的人,也不是她魂牽夢系的想勾引的人,邋遢不邋遢的,管它!

「十分的壯觀。」他微笑打量她,笑得九分揶揄。

盡避對他沒興趣,她還是有女人的虛榮與扭捏,被他這麼一說,刷地紅起臉。

「我沒想到會遇見你。」

意思是說,若她知道會遇見他,她就會精心雕琢打扮嗎?李雲許眼眸閃亮著,含著笑意,情溢乎辭。

「既然遇到了,那麼,賞個光吧,如何?」

他說的很家常,沒有特別殷勤,言辭太無力,他想的,都直接用行動做了。

徐愛潘抬起臉,說︰「我可以說不嗎?」

他笑。「你忍心嗎?」

「你沒听過‘最毒婦人心’?」

他哈哈大笑。比個「請」的手勢。

她沒轍了。忽然想起什麼似,問︰「你專程來的?」

李雲許搖頭。「不。我約個朋友談點事,就在這附近。所以,你放心,不會佔用你太多時問的。」

原來是「順便」。她點個頭,反而放心。

若是「專程」,才真的麻煩。那時他若再俏皮地問她「感不感動」,可就不只是玩笑。

因為她已經過了青春少年期,這樣的「感動游戲」會讓她覺得肉麻不有趣。她想,李雲許只是一時興起,這「一時性」不會太持久,所以她也就不去太擔憂。

一般都是這樣的。所以沒什麼好放在心頭好在意。

「吃什麼?」他一身名牌高級貨,難道真要去「薰」路邊的小陛油煙?

「你說呢?」他反問。她一身邋遢,進不了高級飯店。

只有折衷嘍。

「你請客?」她轉臉問。

「當然。」他發笑。

「那麼,就吃那個好了。」她指著馬路那邊,不遠處的招牌。

日本菜。清涼凍人。教人熱不起來。

他挑個眉。「來瓶清酒?」

沒什麼不可以的。她點頭。

「那好。」他微笑起來。

這一天,他們不算初相識。時序正好大寒。

第三簿當愛已成過去1

驚蟄過後,雨水一直就沒停過,下得四處都長霉,骨頭也幾乎生銹。那是連著幾日那種陰險溫吞的天氣後難得的大晴天,陽光白得人發暈,各種蟲魚鳥獸外加魑魅魍魎都出來活動。

因為天氣太好了,徐愛潘忍不住出去曬骨頭,一不小心,竟耗到了下班的時候。人潮像水一樣涌出來,多得不像話,東南西北四面受夾攻,她不合時宜地想起那種壓得扁扁的夾心餅干,站在馬路邊,忍不住就莫名地笑出來。

因為笑得沒有正經的名目,旁人看來莫名其妙。大概只有腦筋不正常的人才會露出那種恍惚,形同傻笑的笑。她警醒地收住笑,努力讓自己的表情看起來正經平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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