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以來?本俠女又不是古人!當個首開風氣之先的頭一人也不賴。」皇帝哥哥娶後納妃一板一眼的儀式只叫人頭昏腦脹,乏味哩。
「黃胖子,記得算上我一份。」平民百姓的婚宴應該較為人氣些,這見識的機會不能錯過。
哀嚎聲響起,「俠女真的……鬧定了?」她的閨譽一定毀了,就等著出家當尼姑。
吧啥個個面色如土?喪考失妣也不必如此吧。
酒足也飽肚了,朱令予把蹺得非常「粗野」的二郎腿擱下,丟出一錠銀子,拍走人。
大神師父好像私藏一匹大漠的黑鬃悍駒,這時刻他大概去采草藥,所以,嘿,她這公主要去當小偷嘍。
偷馬是也。
***
嘖!好馬!
通體發亮,目露銳芒,四肢碩健,毛須滑順,但看起來頗為不馴,它簡直比她在圍場里的御賜寶馬更形出色。
相信一般人上窮碧落下黃泉也未必能尋得此良駒,全靠運氣。
她要定它了!
趁著大神師父采藥未歸,她躍身上馬,準備從郊外一路奔馳回宮。
「那老小子肯定氣得吐血。」
誰叫大神師父小里小氣的吝惜將他的獨門龜息功教授于她這愛徒!她可是恩怨分明的人。
「黑鬃馬!」馬鞭一揚,她叫喝,「從這一刻起,本公主便是你的主人。」
「嘶……」黑鬃馬十分倔傲的不願屈從。
馬兒需要安撫,需要和它培養感情,但是她不是個能好聲好氣好脾性之人。
「跟我斗?」自找苦吃。
韁繩扯拉的同一瞬間,她手中的馬鞭也咻的落下。
她非常的享受這馴服好馬的快感。
「嘶!」黑鬃馬仰頸嘶嗚,往前快跑,如射出的箭矢般的飛行著。
她不禁笑開懷,只見樹影綠葉迅速的從眼角飛逝而過,只听得空氣中的風聲咻咻地脆響。
她暢快極了!
然而背脊上一陣戰栗,她驚駭的連忙扯拉韁繩,想停下快馬,但馬兒不為所動,邁出的步伐速度沒有稍減。
這黑鬃馬瘋了不成!它要和她玉石俱焚啊,竟然往山壁的那一頭狂奔。
好個烈性子!但是她也不遑多讓,不叫它專美于前。
腿肚使上全勁往它身側夾緊,她非要它心甘情願的成為她的座騎不可。
可該死的!那突然冒出的是哪只鬼?
一抹搖搖晃晃,似人非人、似魂非魂的黑影子,直往她和黑鬃馬沖來——朱令予一慌,連忙用馬鞭甩向黑影;被她抽上一鞭頂多只是皮開肉綻,總好過成為馬蹄下的冤魂吧。
無法瞧仔細,一晃眼,那黑影似乎往旁一跌,不動了。
避他的!還是憂慮她自己的安危要緊。十四公主和黑鬃馬一同撞山壁而撒手人寰可不是件好笑的趣聞。
若她現在飛身下馬?
那似乎是自找死路,因為這馬的腳程極快,落地的她非死即傷。
眼見光禿禿的大山壁即在咫尺之遠……母後,別了。您終于不必再被予兒氣得發抖了。
「嘶!」黑鬃馬猛地煞住四蹄,它的鼻尖距離大山壁剩不到一寸。
「原來你也怕死!」敲它一記,驚魂甫定的她喘呼出氣。
黑鬃馬拚命的蹬著後蹄,表達它的臣服之心。
朱令予得意的笑了,但沒一會,她的笑容驟然一斂。
不妙!
她騎著馬,回頭往那臥倒的黑影跑去。
「原來是個文弱書生!」跳下馬的她將「黑影」翻了個身,察看他的傷勢。
那一鞭就叫他受不住嗎?怎麼唇色泛紫,一副即將翹辮子的模樣?
「喂、喂!醒醒!」她推推他的身體。
沒反應。
「喂!不準死!」他想害她成為殺人凶手?她想也不想用力拍打他的臉頰。
「喂!是你自己莫名其妙的跑到這山頂……」
男人很不給面子的繼續昏迷著,即使他的臉頰都被她打得腫成……不忍卒睹的可憐容貌。
朱令予惱火了,干脆打橫將他扶起,使盡力氣,十分粗魯的把他扛放到黑鬃馬的身上。
「不把你從閻王手上搶回來,我就不姓朱!」
「嘶嘶……」
「閉嘴。」她用左手把黑鬃馬的嘴巴給抓捏住,「都是你這個罪魁禍首,平白傷害無辜的人。」
頗具靈性的它听了新主人的教訓不禁滿懷愧疚,原本銳利的深眸覆上後悔莫及的哀哀淚霧。
一個跨躍,朱令予一邊按好仍然不省人事的陌生男人,一邊扯起韁繩。
「黑鬃馬,往回快奔!快!」
***
雲淡別居。
拴好黑鬃馬,朱令予將那軟得像是沒有骨頭的男人給扛在背上,張口大喊,「大神、小神!有人要見閻王了,快出來救人一命。」
蹣跚的走進偏听,四周的無聲無息使她顰蹙起兩道英氣十足的秀眉。
閻王愁的兩位神醫跑去哪里溜?
「能不能活,端看你自己的造化。」趁早撇清,以免自己內疚死。
將背上的重物霍地摔在冰石上,只听得咋毗聲響。
他的骨頭起碼斷上三根!
「我不是故意的啦。」可她的臉上絲毫不見任何歉意。
唉,皇宮里的錦榻軟床她睡慣了,一時大意,忘記這塊翠綠的冰石是如何的質地堅硬。
「徒兒。」
衣袖飄飄,一個白發童顏的「怪物」忽地平空現身,一臉的慈笑。
「大神師父。」她回眸,「你又去找大鬼小表那兩個早該成仙的老不死?」
「如果你的大仙和小仙兩師父听見你又胡稱他們的名諱,小心他們心狠手辣的扭斷你的脖子。」
「我死了,誰來替你們這四個山中奇人入殮啊?」人總要死的,即使是閻王愁或是鬼見憂。
大神原還想和這徒兒嗑嗑牙,練練唇舌的功力,然而冰石上的一具「尸體」轉移他的往意力。
「他還沒死。」他休想用來試藥。
出于本能的,大神抓過昏迷中男人的手把脈,只見他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喂!」出于習慣的,朱令予敲了他一記後腦勺。
大神氣悶,「他人的徒弟可以打師父的頭嗎?」師道淪喪、師尊不顯!嗚呼哀哉。
她不答反問︰「這家伙到底救不救得活?」
「很難。」
「他才挨了我一鞭,不可能這麼容易就下地獄去吧。」
「他的身上中有奇毒,已深入四肢百骸和五髒六腑,恐怕……」
「恐怕我得替他準備一口棺木?」
「是吧。」
「那麼,他如果來個英年早逝,和我那一鞭沒有干系嘍?」
「當然。」
她伸出手,模撫冰石上男人的眉眼唇鼻,「你安心的死吧,我一定會厚葬你,雖然我們萍水相逢。」
大神好笑的輕咳兩聲,「徒兒,他還有一線生機,你那口棺木或許派不上用場。」
挑高右眉,朱令予一副洗耳恭听。
「忘記你另外兩個師父了是不?」
「大鬼、小表?」
大不敬。「是大仙、小仙!」老是胡稱亂喊!
對,還有那兩只善于用毒和解毒的厲鬼!她朗笑出聲,並且將臂肘子一拐,搭放在個頭矮小的大神肩上。
「真有你的!師父!」
「不敢當。不過,師父可以問一個問題嗎?」
「但問無妨。」她是俠女,不拘小節乃是率真的本色。
指指冰石上的男人,大神清清喉嚨,「他的臉怎麼紅腫成豬頭?該不是你的杰作吧?」
「嗯,徒兒不是故意把他的臉拍打成這副德行。」她和他既無冤仇,亦無干系,犯不著下此重手,只是一時情急,以為他隔屁完蛋了。
「除了身中奇毒和一記鞭傷,他的骨頭似乎也斷了幾根,這也是你的。不小心。所造成?」
「唉。大神師父,我們還是把他扛到風清別居去解毒吧。」骨頭斷了再接上不就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