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的想法里,不是父親的書房神聖不可侵犯,而是里頭有他們點點滴滴的回憶,不能平白被個外人糟蹋了,毀去他們僅剩的想念空間。
「你這孩子是牛呀?怎麼老是講不听,毛毛躁躁沒有定性,房間空著也是空著,你還分什麼外人、自己人。」不就是一間書房而已。
他父親都去世那麼久了,也該清理清理了。
「媽,他給妳灌了什麼米湯,妳干麼盡幫著他說話?」胳臂肘是彎里不彎外,自己才是她心頭上的那塊肉。
暗母好笑地一叱。「又在說什麼渾話,你還沒睡醒是不是?快去洗把臉別讓人看笑話了。」
瞧他那臉邁遢相,口水還掛在嘴角,真是不象話。
反覲人家玉坎多有教養,人長得好看更有禮貌,見她在廚房忙著還會幫忙排碗筷,甚至將屋里屋外打掃了一番,一點也不當自己是外人。
自個栽的瓜是好是壞她最清楚了,真要跟人家比還真比不上,光是那身氣勢就輸人一大截,放不在一塊比較。
「媽……」傅青蒲委屈地一喊。
「去去去,別礙事,你今天不想上班了?人家比你早起都穿戴整齊,準備工作了。」就他磨蹭著,像只懶蟲。
暗母推著兒子往浴室去,還把毛巾擰濕放在他手上讓他擦臉,十足的慈母作風,不許他在梳洗完畢前開口。
慈母手中線,游子身上衣,臨行密密縫,意恐遲遲歸,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這就是一個母親的心情,希望孩子能過得好,早晚加衣,三餐溫飽。
自從喪夫以後她就把重心移到三個兒女身上,老大乖巧她很放心,凡事打理得妥妥當當用不著她操心,甚至還能反過來照顧她。
老二是個男孩子就顯得浮躁了些,沒個定性又很沖動,一開始她就不贊成他當警察,害她每天有擔不完的心,就怕他胡來有個閃失。
而一想到原本活潑好動現在卻變得安靜怕生的小女兒,她的心口就會一陣陣抽痛,彷佛針扎般難受,淚水含在眼眶里暗往肚里吞。
「媽,妳別一直催我,時間還早嘛!」才七點多,趕得及交班。
「早?」呵!他還有臉笑。「人家玉坎不到六點就起床了,還幫我把報紙拿進來。」
「媽,妳不要滿嘴玉坎玉坎的,人家跟妳沒那麼熟。」拿報紙,他是狗呀!直接用叼的不就成了。「等一下,妳怎麼知道他不到六點就起床了?」
听起來怪怪的,好像有哪里不對勁。
「因為玉坎昨兒夜里就睡這里,我當然一清二楚嘍!」哪像他睡得不省人事,連地震來了也不會翻身。
「睡這里……妳是說他昨天晚上就來了?!」為什麼他毫不知情?
「小聲點,想把天花板給拆了呀!大驚小敝窮嚷嚷,你就不能給我長進點嗎?」盡在外人面前丟臉。
「我……哎喲!妳干麼打我腦袋?我不過聲音大了點,哪有大驚小敝。」都是他害的,沒吭一聲就跑來鳩佔雀巢,沒有羞恥心。
「打你是想看你能不能變聰明一點,不要一天到晚迷迷糊糊的不知輕重,老讓人放不下心。」尤其他的工作又那麼危險,他一出門她就開始擔心。
他要不聰明怎能升上分隊長。這句話傅青蒲可沒膽說出口。「媽,這家伙真是昨晚就來了?」
「什麼這家伙那家伙的,叫聲杜大哥不會少你一塊肉,你這魯性子要跟人家多學學。」學個三分樣也好。
「學他的虛偽不成?整天戴張假笑面具。」叫人看了不舒服到極點。
「你又在念什麼,不吃飯嗎?」什麼笑不笑,他要去賣笑呀!
他吃得下才有鬼。「那他睡哪里?我們家不過就這麼點大。」
客廳嗎?未免整理得太干淨了,不像有人在此躺了一夜的樣子。
「你姊房里。」傅母說得極快,怕人听見似的。
「嗄!什麼,妳說誰?」杰?杰?還是……
「你大姊房間。」她又說了一遍,這次速度有稍微放慢。
「什、什麼?!」不,不,他一定是听錯了。
媽不可能引狼入室,讓一頭披著人皮的野獸堂而皇之入內。
雖然她巴不得趕緊把女兒嫁出去,老是四處打听哪兒有好人選,希望大姊能有個好歸宿,不用再為這個家操勞。
「蘿兒說她房間夠大可以擠一擠,暫時讓他窩一晚無妨,反正天很快就會亮了。」就算窩十晚也沒關系,她好等著辦喜事。
「什麼叫天很快就亮了,這跟大姊扯上什麼關系?」吼!短短幾分鐘都有可能出事,何況是一整夜。
暗青蒲覺得自己快發瘋了,像只暴躁的獅子拚命怒吼,不敢相信僅僅幾個小時內,家里已經天翻地覆了。
男女同居一室還能等閑視之嗎?婦道人家難道沒想過流言傷人,真只有他一個大男人才明白何謂嚴重後果?再怎麼說,女孩家的房間哪能允許陌生人隨便進入,更遑論睡在一起。
「因為他們一起回來嘛!靶情好像不錯,還手拉著手……」她高興得連忙上三炷香,向傅家列宗列祖報喜。
「一起回來……」手拉著手?!
暗青蒲頓時感到天旋地轉,眼前一片黑暗。誰來拉他一把?他覺得世界失去控制,彗星撞地球即將面臨毀滅,人和恐龍一樣將進入冰河時期。
這是惡意的玩笑吧!純粹是整人的游戲,沒一句是真的想試他反應,看他夠不夠靈敏察覺這是一場騙局。
「腿軟的話可以坐下來休息,不少人有低血糖的毛病,建議你隨身帶著一包糖好補充糖份。」
「喔!謝謝……」不對,誰有力氣攙住他,如老鷹捉小雞般輕松。「你……你……怎麼是你?」
背脊一僵的傅青蒲倏地回頭,瞳孔放大活像見鬼似的往後一彈,腳力甚佳地跳離三步遠。
「不用客氣,舉手之勞不足掛齒。」他不過離他最近順手一托而已,算不上什麼大功勞。
「誰在跟你客氣了,你要不要臉,在我家當食客還一副走自家廚房的模樣,你懂不懂禮貌啊?」呸!吧麼說這個,他要趕他出去、趕出去。
平時在工作上已受了他不少鳥氣,一肚子火沒處發泄,他還過份地霸佔他的家,像是一家之主侵佔他在家里的地位。
「是伯母要我當回自己家一樣,千萬不要跟她見外。」而他一向很听長輩的教誨,不敢說不。
眉間、眼底都帶著笑意的杜玉坎謙虛地說道,優雅地揚揚手將卷高的袖口放回原處,抽起面紙輕拭嘴角。
這畫面看來賞心悅目,令人心口一暢,彷佛看到個貴公子在用完餐後的慵懶神態,該送上裝著檸檬水的瓷杯讓他漱口。
如果背景再飄著幾朵花就更完美了,說他是從書里走出來的男主角也不為過,四周響起輕柔音樂。
暗青蒲咬牙切齒地用著殺人目光一瞪。「我媽識人不清不要她的錯,這年頭的小人比君子還多,被騙個三、五回不足為奇。」
尤其他的長相更容易令人受騙,三,兩句花言巧語就哄得人暈頭轉向,分不清東南西北。
「原來伯母在你心目中是如此不辨事理的人,我真為她叫屈。」眼眸浮笑,杜玉坎沒有一絲動怒的跡象。
真小人的高招是讓他自食惡果,禍從口出的名言當謹記之。
「要你叫什麼屈,她是我媽又不是你媽,就算她昏昧不明也輪不到你出頭。」他算老幾呀!
最好騙的笨蛋有三種,一是女人,二是小孩,三是老人家,而上了年紀的老女人更佔了統計數字的第一位,大腦光道听途說就掏心掏肺,把家當都給人家也在所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