鴛鴦情書 第2頁

「修女女乃女乃騙人,上帝也騙人,你們大人全是壞人,妳才不會一直一直陪著我,妳會跟爸爸媽媽一樣死掉,再也不要我了……」

她再也不相信大人的話,他們最愛說謊了,老把小孩子當笨蛋騙,她不要任何人再靠近她,反正他們到最後一定會離開她。

討厭、討厭,臉上為什麼都是水?害她眼楮蒙蒙的看不到路。

「別跑呀!小痹,小心跌倒……快回來,小寶貝,要下雨了……小痹……回來呀!別再跑了……」

小小的身影奔向隆起的小山丘,身著黑袍的老修女在後頭追趕著,轟隆隆的雷聲從雲層竄出,急光一閃裂開整片天空。

一棵高聳的老檜木直立山丘上,風聲颯颯揚起綠色草海,抖顫的葉片輕輕地滑落,被風吹上天際。

呼喚聲漸歇,追到一半的瑪莉薩修女忽然捉緊胸口,呼吸急促的屈著身子,臉色蒼白得無法說出話來,慢慢倒下。

那一年慈惠育幼院的院長因心髒病住院,不到三天即因心肺功能衰竭而病逝,享年七十三。

而後育幼院因經費不足被迫關閉,院里的孩童在社教人員的安排下各分東西,散居各地的大小育幼院,再也沒人記著世上曾有間撫育幼童的聖堂。

只除了一人。

「下雨了……」

窗邊矗立著一道人影,捧著剛沖泡好的咖啡望著窗外的雨,似在發呆又像回想,表情很淡的數著落下的雨滴,不見厭倦。

一個人時該做些什麼呢?

變街嗎?還是看電影?

這些都不是夏秋千的興趣,她選擇獨享一個人的寂寞,任由時間浪費在毫無意義的事情上,即使一場小雨也能讓她自得其樂。

當年的雨也是這麼落的,她躲在中空的樹洞里偷偷哭泣,不理會修女女乃女乃的叫喚,蜷縮著身子听著樹外的雨聲,幻想她的父母會從雨中走來,張開雙臂說一切都是騙局,他們來接她回家了。

可是她等了又等始終沒人來,雨還是繼續下著,她全身發著燙在洞里睡著了,夢見大樹公公輕撫著她的臉,要她乖乖的听話別頑皮。

她知道她生病了,病得很重,連續高燒兩天兩夜,甚至有幾次出現病危的現象,大家都以為她撐不住了,已經做了最後的打算。

第三天早上時,她依稀看到修女女乃女乃面容慈藹的站在她面前,臉上帶著聖母一般的微笑親吻她額頭,她的高燒莫名其妙的退了。

「這是妳的眷顧嗎?修女女乃女乃。」

臨走前仍不放心她,特意回來看她一眼,讓她明白她是愛她的,雖然死亡將她們分隔兩個世界,但她的心永遠和她在一起。

熱的咖啡,冷淡的心,凡事不再關心的夏秋千將手伸出窗外,感受雨打在手上的冷意,漫不經心地和雨玩起游戲,打發放假的時間。

是的,放假。

明明只是一點小風小雨,卻因為氣象局的誤報讓她多得一天台風假,整個城市的公教人員因此獲益,安安穩穩在家里睡大頭覺。

只是她不想睡,滴滴答答的雨幕像全世界都在哭泣,為著不知為何而活淚流不止,不怕羞的讓所有人都看見。

「妳是有所遺憾吧?念念不忘愛人的名字,即使妳已為上帝奉獻了一生。」

愛情到底是什麼東西呢?

足以令人為它痴、為它狂、為它顛倒人生,就算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

未曾感受愛情魔力的夏秋千微勾起唇,輕啜不加糖的咖啡,入口的苦味泛散開來,形成絕佳的孤獨滋味,如她的人一般。

身為圖書管理員的她有一點點古板,不太愛搭理人,冷冷的有些任性,不需要用到語言時緊閉雙唇,不笑的臉給人一種很嚴肅的感覺,像是拿著藤條的教務主任,每每嚇得人退避三舍。

其實她很喜歡小孩子的,因為她曾經也是個孩子,可是不管怎麼使出渾身解數討好純真的孩子們,他們的反應都很一致,就是嚎啕大哭。

這點很傷人,她是個沒孩子緣的人。

而她唯一的朋友孟薔妘正好和她相反,非常討厭小孩子,老說他們是來討債的惡魔,有多遠走多遠,她絕對不會主動接近他們。

但是她的老人緣和孩子緣出奇得好,即使擺著一張臭臉吼人也沒人會怕她,反而哈哈笑的往她靠聚,手舞足蹈地要她多吼兩句。

望著書櫃里整排不屬于她的食譜,她終于露出一抹愉快的笑意,在被糾纏了十五年後,它們功成身退了,她不用三更半夜被一道幽魂吵醒,嚷著要吃她听都沒听過的菜肴。

好安靜的悠閑,沒有人會來吵她,那個聲稱討厭孩子的女人正懷著雙胞胎,恐怕二十年內都不會有時間來煩她,她得應付兩個她口中的魔鬼。

呵!好香濃的咖啡,苦得夠味,讓人覺得生命是美好的,活著真好……咦,那是什麼聲音?

眉頭驀地一皺,選擇忽視的夏秋千將頭轉開,假裝是屋外的雨聲瀝瀝,而那電信工具是不存在的,變走、變走,快變走。

不斷響起的鈴聲讓她精神緊繃,瞪著四角方方的紅色盒子很想要一腳踩爛,她非常清楚有誰會打電話給她,而且耐性十足非要她接起來不成,只要超過十分鐘沒接,警方就會破門而入找尋「被害者」。

懊死的,就不能讓她平靜兩天嗎?

鈴聲持續響了九分鐘,在最後一秒夏秋千終于妥協,面容猙獰的拿起話筒,用著沒溫度的聲音喂了一聲。

「妳說什麼?!我沒听清楚麻煩妳再講一逼。」她為什麼要接這通電話?夏秋千自問。

電話那頭傳來嘰哩咕嚕的聲音,重復先前說過的話,而且十分興奮。

「對不起,通話品質有點差,請稍後再撥。」不用浪費電話費。

「等一下,秋千,不許掛電話,我這邊听得很清楚,妳不可以掛我電話。」她休想一個人快活。

誰理妳。「听不清楚,外面刮風下雨兼打雷,全市大停電,妳可以一百年後再撥來。」

「秋千,妳真要掛我電話喔!妳知不知道我在台灣朋友很多,他們一定都很想認識妳。」朋友嘛!多多益善,免得得自閉癥。

「咦,奇怪,電話訊號清晰了,記得感謝電信局。」最好安裝炸彈炸了它,大家回歸原始的信鴿傳訊,誰也吵不了誰。

「好啦!我會寫感謝函以表敬意,妳就不必跟我裝傻了,我眼前的衛星電視有報導台灣的天氣狀況,台風是過而未入,沒事啦!」人家南部的漁民還在曬魚干呢!風和日麗,萬里無雲。

「好吧!好命的秦太太,妳準備掛點所以打來預留遺言嗎?」如果是的話,她會勉強空出幾分鐘。

「呿!悲觀的朱麗葉,我哪有那麼容易掛了,我是鴻福齊天的九天玄女耶!妳命中的大貴人,妳沒死之前我怎麼可能會死……」

听來像是詛咒她早死,但是原本不耐煩的夏秋千卻露出一絲微笑,飲著有些苦的咖啡仍覺得甜入喉,回想起和孟薔妘孽緣的開始。

那年是個不像夏天的夏天,天氣不熱卻潮濕,修女女乃女乃死後不到三個月,她因為育幼院關閉而被送到寄養家庭住了一陣子,她就是在那里認識孟家的小暴女。

很奇怪的緣份,一開始她根本不想理會任何人,也不打算和別人建立長久的關系,反正連至親的人都會離開她,誰還能相信。

可是這個練武練得一身髒,像個跌到糞桶的頑皮男孩孟薔妘卻如同打死不退的蟑螂,不管她怎麼冷言冷語的對待,依然秉持蟑螂精神死不放棄,硬要纏著她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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