竊心 第6頁

懊說誰是誰非,走遍大江南北他還是第一回听聞這等奇事,施舍善款後又強行索回,就算落個臭名也無妨,只因施恩不望報當個過路客,沒想過要人泉涌以盡的回報天大的恩惠?

類似的情況他也曾遭遇過,說來的確是件棘手的事,救一時危急是江湖中人的本份義不容辭,並非為了某種利益施惠于人,她的惱意他能體會,前不久他也才送走一位意欲委身的商戶之女。

梅之傲然在于臨霜雪而不枯,益發獨立的綻滿枝椏,不因酷寒而折其風骨。

可是她的行為似乎就過度些,雖然錢財出自她手中,她有權決定要如何使用,但是銀子既已出手便是他人財物,哪能說要回就要回,枉顧人倫的打擾亡者的安眠,競要人子掘墳以還人情,叫人情何以堪。

事有兩面不一定要用極端的手段予以逼迫,在過與不及之間總能找出個中庸,實在不該以最不堪的方式走向偏頗。

「哇!你這人長得不怎麼樣,連心肝都黑了不成?人家的爹剛下葬你就翻臉打退堂鼓,你還有沒有良心呀?」天下哪有這種人,人家賣身葬父的銀兩還能要回來。

「小七,不得對姑娘出言無狀。」音一沈,柳縫衣輕叱不懂禮數的小廝。

「我哪有說錯,面丑心也丑……啊!好痛,痛痛……」好大的手勁,是誰偷打他?

眉皺眼抽的唐七惡狠狠地回頭一瞪,喊疼的想吼一吼太歲頭上動土的惡徒,但是一瞧見那只長滿厚繭的大掌,隨即肩一縮的忍住含怨的目光,痛呼聲轉為小貓的喵嗚。

他總不能對師父大呼小叫吧!目無尊長的放肆他還沒膽子嘗試,本來就是個丑丫頭嘛!他又沒說錯。

「小徒無禮了,望請姑娘勿見怪。」雙掌一抱,柳縫衣代徒賠禮地予以致歉,表情無奈而謙遜。

他犯了一個錯誤,不該以表面所見妄下斷論,累及無辜遭受污蠛壞了名節,實是他一時疏忽所造成的過錯。

「人丑心丑總是事實,堵不住攸攸眾口。」只要別來煩她,當個女鐘馗亦無妨。

羅蘭衣從不認為自己姿色過人,千楓林中盡出美女,上自曾有樓蘭第一美人之稱的外婆,如今仍貌美如昔的看不出已近花甲之年,下有她嬌憨秀麗的兩個妹子,容貌更是出色得動人魂魄,如花一般的悄然展露風華。

一個活潑好動,一個溫婉可人,還有妍媚靈慧的大姊,夾在中間的她一向不重視皮相的美丑,總當自個的長相還不到嚇人的地步,起碼還沒人因見到她的真實容顏而驚聲尖叫,算是中上之姿吧!

「才不呢!我的大恩人可是……」一大美人耶!全樓蘭城找不到比她更美的姑娘。

「你說什麼?」冷音一起,假面上黃豆大小的眼橫掃,隱含的厲色叫方小巧那張開啟的小嘴頓了一下。

「我什麼都沒說啦!我把嘴巴縫起來就是。」她做了個用針縫補的動作,舉止逗趣的令人發噱。

想要順順當當的討生活、過日子,看人臉色可是一門精深的學問,沒個三兩三她哪能混到這個年頭,老早跟著老爹東走西走的時候被人活活打死了,根本等不到替她阿爹送終。

她一瞧見恩人的神色不對趕緊改口,一張臉變來變去一定有她不為人知的理由,她怎麼可以不顧道義的揭穿,好歹她的三兩銀子還捏在人家手中,不識時務一點她的救命錢就要不回來了。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這句話她背得可牢了,若想有口飯吃腰桿子越軟越好,能屈能伸才是大丈夫,當個姑娘家絕對比小伙子吃香,裝裝可憐就能讓心軟的大嬸、大娘眼淚汪汪付出憐憫,雞腿、肉包子盡往她懷里塞。

方小巧的外表看來秀秀氣氣,笑起來還有兩道明顯的可愛酒窩,個子不高大概只到羅蘭衣的肩頭,身形瘦小有點弱不禁風,我見猶憐的就像鄰家討人歡心的小妹。

但是在沒人發現時她會忽然捉捉胯下,行為粗鄙的用手挖鼻孔,有如頑皮的男童身著女裝騙取同情,略顯清揚的童音少了一絲女娃兒的甜噥。

風揚過,她一頭干草似的亂發跟著飄高,不小心掃向一旁想偷模她的唐七,鼻頭一癢的沒注意身邊有沒有人,一陣哈啾聲還沒打完,臉色一變的柳縫衣開始後悔收他為徒。

「你……你……你叫為師的如何做人?」語氣沉重地撫著額,柳縫衣眼中的歉意更深了。

「怎……怎麼了?我沒做錯什麼事吧!」他心虛的看看一臉「你慘了」的方小巧,以為他的「不軌」行徑被人發覺了。

他真的沒有任何邪念啦!因為她看起來一副很需要人疼的模樣,所以他才想模模她的頭。

「姑娘,劣徒的唐突行為在下定嚴加管教,絕不會再做出冒犯姑娘芳顏的無禮舉動。」唉!教徒無方,他無顏見人。

「師父,徒兒有做出……」呃!那不是他所為吧!

但他沒機會問出口,一道風似的身影至眼前,朝他大張的咽喉丟入惡臭的黑色細丸,他一含口水就整個吞下肚,難聞的氣味久久不散的留在口中。

只因他一口痰不偏不倚的咳向那張鐵青的面容上,順勢往下流。

第三章

「你給他吃的是什麼東西?」

「毒藥。」

「有得解嗎?煩請高拾貴手饒過黃口小兒吧!」

「自己想辦法,你不是名聞遐邇的神醫柳縫衣。」語畢,羅蘭衣輕輕飄遠。

「這……」

風揚過,塵土飛揚。

滿城的春色不見綠意顯得蕭條,一陣懾人的狂沙剛大肆的橫掃街道,熱鬧的市集因此暫時歇攤的齊聚酒樓茶肆合談,拍拍一身風塵不以為意,維生不易的邊陲地

帶向來風沙擾人,他們也看開了,生意人賺一分是一分,夠維持家計就好。

先民的豪放作風養成他們堅毅不拔的民族性,即使處在最惡劣的環境中也能摽悍的生存,以勇者無懼的姿態挑戰這片孕育族人生命的上地。

馬幫是個強悍又堅韌的民間組織,負責馬匹的買賣和運送南北貨物,有時也走私鹽和干些官府不允許的勾當,不正不邪游走黑白兩道,不算是正統的門派,但也非逞凶做惡的馬賊,在江湖上還小有名聲。

不過成員復雜難以約束,表面看來相安無事服膺幫主的命令,私底下個個野心十足想闖出一番大事業,互相較勁暗使手腳,消滅可能阻礙的實力為己所用,培養自己的勢力範圍。

身處龍蛇雜處的柳縫衣看不見暗地里的污穢,刀光劍影在眼前晃動他視若無睹,全神專注于神情渙散的小徒身上,無心關注馬幫內部一觸即發的緊張局勢,他不過是擺月兌不了盛情難卻暫來借住,好方便他醫治唐七體內難解又怪異的毒而不受干擾。

可是此刻的他眉頭深鎖的再一次診脈,面露憂色的不知該如何下藥單,能嘗試的醫理他幾乎全用過了,卻無一樣能減緩毒性的擴散,讓它一步步地滲入小七五髒六腑。

人稱他一聲神醫,無救不活的病患,妙手一出救人無數,連閻王都甘敗下風不與他搶人,一生之中還沒想救卻救不活的人。

「你這毒還真刁頑呀!存心折騰人。」一時之間雖無性命之憂,但長久下來恐損及心智,即便有了解藥也難以回復原先一般。

看似尋常的姑娘家怎麼會有這般歹毒的藥物,而且毫不遲疑的出手不見愧色,彷佛天生性冷不重人命,不管對錯只為自己而活。

照理說一般的藥草他不可能找不出解決之道,行醫多年他第一次束手無策的任毒游走全身,無力解毒的眼看小七的氣血一天天衰敗,僅能以昂貴藥材提著神讓他不致虛軟得連四肢都為之萎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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